皇帝甩了甩他手上的佛串儿,“你从前没受过这种委屈,怨朕吗?”
我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臣妾为什么会怨陛下?臣妾从来没有怨过陛下,臣妾只会害怕。怕陛下生气,怕陛下难过,怕陛下再也不见臣妾了,更怕……不知道怕什么了,反正好害怕。”
皇帝的神情松动,叹息了一声:“别怕。”
他伸出了手。
我搭了上去。
一夜过后,我由答应成了年贵人。
我知道,整个六宫的人都要被惊动了。
皇后、齐妃、端妃、莞嫔、惠贵人、祺贵人、安贵人等等,她们大概想象不到,蛰伏了一个冬天的我还会露面,在他们的猜测里,我或许就应该像个过街老鼠一样臭死在宫廷的某一角落。
她们大概还会震惊警惕,担心我重新窜回华贵妃的位置。
但我心里有数,皇帝不过是一时心软罢了,而他的心远比大家想的更加硬。
我用一个晚上卖力的伺候完陛下,就一直睁着眼睛没睡觉。
实话实说,我这人不算聪明,性格还有点急躁,是生生让经历打磨的冷静了不少。
在这种如履薄冰的情况下,别人想一遍的事情,我要想五遍,直到前前后后想了清楚明白,才敢心一沉,慢慢的睡得过去。
我没睡多长时间,就被颂芝一声一声的唤醒了。
颂芝满脸为难:“齐妃要见您,派了丫鬟叫您去长春宫。”
我没睡好觉,头疼的厉害,怒气蹭蹭的往上涨,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了,最沉不住气的还是她,热锅上的蛤蟆直跳脚。”
颂芝小心翼翼地问:“小主去见她吗?”
我翻了个身,盖好了被子,闷声说:“不见,把她打发了。”
颂芝知道该怎么回话,无非就是小主起晚了没梳妆,耽搁了时辰,改日再拜访之类的。
一般来说对方若知趣也就离开了。
偏偏齐妃身边的丫鬟都跟她一样不知进退,阴阳怪气声传入殿内。
“我家娘娘好心请小主过去叙旧,小主竟连半点体面都不要,年贵人甫一得宠,这眼里就没人了,上下尊卑,全然不记得了。”
我被吵的睡不着觉,干脆起身披了件衣服便出去了,冷着眼瞅着那个宫女,说:“不愧是齐妃娘娘跟前的人,真有规矩,都能来教主子规矩了。”
我在后宫这些年积威,寻常的妃嫔都怕我,何况是个宫女。就算是古落平阳被犬欺,那也不该是个哈巴狗。
那小宫女吓了一跳,连忙行礼说不敢。
我抬了抬下巴,“回去吧,告诉齐妃娘娘,改日我亲自登门向她赔罪。”
小宫女灰溜溜的走了。
颂芝担心地说:“齐妃娘娘恐怕会生气。”
“生气吧,最好去陛下跟前告状,就怕陛下跟前没她这个人。”我可不相信齐妃是好意叙旧,只看着她手底下宫女的态度,摆明了是要把我拽过去奚落一番,我就算是个笑话,也不想逗她笑。
况且我心里有一番算计。
得了皇帝一次恩宠,堪堪回到贵人的位置上还不够,我还得提醒着陛下,如今的我实在没有自保之力,他若不护着我,我便要粉身碎骨了。
后宫里与我结仇的人很多,但大多都聪明,少有几个脑子不大,其中便是齐妃和祺贵人。
祺贵人年轻貌美,陛下新宠,我自然要避其锋芒。
齐妃送上门,那便不客气了。
依照我对齐妃的了解,她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没过多久,颂芝外出取月俸迟迟未归,我心里便有了不好的打算,急忙出去寻找她。
就见她在烈日底下被罚跪在鹅卵石上,瞧见了我,小声说:“小主,奴婢没事儿,你先回去吧。”
我一看,齐妃正在不远处的树荫底下逗着鸟。我上前去请安:“见过齐妃娘娘。”
齐妃并不叫免礼,眼珠子乱转,声调拉长长的:“哦,年贵人闭门不出,就连侍寝了也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毫无尊卑,本宫还以为是脚坏了呢,敢情还能走路。”
我怜惜颂芝遭罪,不想听她阴阳怪气的话,直接问:“齐妃娘娘,松芝是我宫里的人,她做错了什么,劳烦您亲自罚她,都不知会我一声。”
齐妃讪讪地说:“她冲撞了本宫,本宫罚一个奴婢还用告诉你吗?当初夏常在是主子呢,出言不逊不也被你杖毙了吗?”
我听她提起前尘旧事一个恍惚,接着就稳住了心神,淡淡道:“臣妾无德行,如今以贬为贵人,齐妃娘娘难道要步臣妾的后尘吗?”
齐妃大怒,认为我这是在诅咒她,叫左右宫女压着我跪下赔罪,我自然是不肯开口的。
当初我俩同在妃位上,我得宠她有子,没少有冲突,自然是我屡屡占上风,如今她得到这种机会定然不会放过,愣是压着我跪了半个时辰。
阳光晒着,膝盖下的鹅卵石钻心的疼,我恍惚着将要晕倒,忽然感受到一阵风,一下子清醒了,只见眼前有了个身影。
“怎么跪在这儿?”皇帝问。
我垂着头,那明黄太刺眼了,说:“臣妾冲撞了齐妃娘娘,正在受罚。”
齐妃从树荫底下匆匆赶了过来,网罗了各种罪名砸在我和松芝的脑袋上,“颂芝吓坏了臣妾养的鸟,臣妾才小惩大诫,是年贵人护着她宫里的奴才心切,出言不逊,臣妾才罚她的,让她认了错就起来,是她不肯认错,自个要跪着的。”
我果断认错,哽咽开口:“都是臣妾不好,请陛下齐妃娘娘恕罪。”
皇帝沉默的片刻,道:“咱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鸟总不会比人精贵,罢了,起来吧。”
我没动,心酸道:“臣妾起不来了,腿跪的酸痛,恐怕待会儿一瘸一拐有失体面,不想让陛下看见。”
皇帝声音里有着叹息:“你啊,总是最要体面的。”
我苦笑一声,如今最要体面的人,半点体面都没有,都快叫人踩到泥地里去了。
陛下,你可否有一点不忍之心?
呼的一下,我整个人腾空了。
齐妃惊呼一声:“陛下!”
皇帝竟将我打横抱了起来,不顾及齐妃在侧,一路步行将我送回了翊坤宫,全了我这份体面。
我的眼睛酸痛,眼泪躺下靠在他的肩膀上,“陛下,我这样无德无才的女子如何能得到您这样深厚的频频回顾知情。”
皇帝动容道:“世兰,你经历一番打磨性子柔了许多,可也不该妄自菲薄。你与朕多年情分,不到万不得已,朕亦不想松开你的手。”
我泣不成声,心里很清楚,知道就凭着陛下这番话,只要我不犯错,在这宫里就活得下去。
这是好事,可是我真的很难受,那种难受说不出来,像是有一道刀伤,用粗布捂着不见风也不见光,粗布磨的刀口外翻,伤口一日比一日的腐烂,隐隐散发着恶臭。
没过多久,莞嫔因有孕进封为妃,与此同时陛下封我为嫔,仪式办不大,一切还算顺利。
皇帝双手托着菀妃,嘴里说着快起来,小心膝盖疼,眼底的疼惜做不了假。
“朕已经派人修砌永寿宫,等你生完孩子就能搬进去了。”他哄完了甄嬛,方才略略看向我,然后对我挥了挥手。
我木然地自己站起来一声不吭。
皇后把甄嬛夸了一通,毫不吝惜赞美的话,还很遗憾:“这封妃仪式办的简单了些,因你怀孩子怕过于劳累。等你孩子生下来,将来封了贵妃,本宫一定会为你盛大的庆祝。”
我只想从鼻子里哼出去一声,皇后这辈子腰板就没挺直过,永远挂着一张假笑脸,就算不对我笑了,也要对下一个宠妃笑。
甄嬛不似我那般骄傲,进退得体有度,变着法的恭维了皇后一番,有点像演出来的母慈子孝。
皇后夸完了甄嬛把视线挪到了我身上,脸上的神情都没变过,笑得真挚,仿佛我们没有发生过任何冲突。
“年嫔,皇上爱惜你,念着十多年来情分深厚,对你网开一面,让你继续侍奉天子,你千万不要辜负了陛下的一番心意,一定要尽心。”
皇帝看着我神色略有些复杂,手里的串珠甩了甩了,说:“你往后在宫里不可再轻易受人挑拨,轻信他人,胡作非为了。”
我琢磨着话语的意思,陛下是觉得我干的那些事儿都是受人挑唆的。
“是,臣妾知道了。”我看了看甄嬛,她神色肃穆。
我心里冷笑,这个结果不是她想看到的吧?
皇后温温柔柔:“本宫知道你喜欢芍药,已经让剪秋送去了十盆芍药贺你进封之喜。”
我规规矩矩的行礼谢恩:“多谢皇后娘娘赏赐,臣妾受教了。”
皇后满意地微笑点头,就让我们离开了。
皇帝陪着皇后说几句话,这是给皇后顺利办完此事的奖赏。
我和甄嬛出了凤仪宫,外边自有妃嫔等着为我们庆贺。
那些妃嫔自然是围着甄嬛说话,她是宠妃又怀有身孕,而我树敌颇多。
树敌颇多还是一种谦虚的说法,简直是满宫仇人,惠贵人的眼神几乎要将我生吞活剥。
唯有祺贵人看着我眼底满是嫉妒,酸言酸语地说:“年嫔好福气,借了莞妃姐姐的光。陛下说了,人多热闹,还能冲喜,这才添了个人进去。”
我不动声色:“希望祺贵人也有机会能借个光。”
冲洗不过就是个借口,就算往里添人,能添惠贵人也能添祺贵人,还有个安贵人眼巴巴的,最后还不是落在我头上。
上辈子兄长死的时候,我心情不好和祺贵人发生了冲突,这辈子并无此事,然而祺贵人看我还是横眉冷眼。
她娇纵地扬了扬眼眉,“我还是算了吧,莞妃姐姐有孕,那她的命数好,旁人死皮赖脸的借一点光,分点福气,那算什么事儿呀。”
我也不惯着她,她漂亮我更漂亮,她骄纵我更骄纵,下巴一抬,眼睛一斜,“祺贵人一声声的姐姐叫的可真是亲热,有这等趋炎附势的本事,的确不需要死皮赖脸的借,叫几声好姐姐就能借着了。”
祺贵人气的脸色涨红:“菀妃姐姐的父亲是大理寺卿,我的父亲是副都御使,都是忠君之人,我和菀妃姐姐就像是茶水洒在地上终会流到一处去,自然亲热。反正这茶水不会和年嫔流到一起去,亲兄弟犯下如此大罪,若是我才不好意思舔着脸苟活,哪里会仗着什么往日的恩情眼巴巴地求着陛下,多在陛下跟前出现一眼,我都怕碍着陛下的眼。”
我冷笑一声:“祺贵人放心,若你有无脸苟活那一日,我必定帮你准备一副金剪子。”
我特意看着周围的人,惠贵人只有对我的恨,没瞧祺贵人一眼;安贵人分明弯了弯嘴角,脸上有舒爽之意,她在恨祺贵人。
甄嬛眼睛凉凉的扫过我,“祺贵人年纪小,总是一团天真烂漫的孩子气,言语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年嫔不要和她计较。”
我重生以来头一次对上甄嬛,她以言语逼死我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她比那一日打扮的更加珠光宝气,晃的我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但心口的一股气直窜脑门,让我一双眼睛吊着,唇边含着似笑非笑:“菀妃人缘真好,有个惠贵人姐姐,有个安贵人妹妹,如今又多了个祺贵人,这么多姐妹扒着你,从你指缝里撒出去那点恩宠恐怕也不够分,难怪她们之间都不是一团和气的。”
我拿眼睛掠过她们几个人,祺贵人生气的瞪了安贵人一眼,不准安贵人看她自己的笑话。
惠贵人性子高傲,冷着脸,“从前年嫔还让嫔妾抄录女论语训示六宫女眷,嫔妾一直知道嫉妒怨恨乃女子德行之大亏,万不敢德行有亏。年嫔起起落落,似乎已经不记得了,可惜了皇后娘娘的教导。”
祺贵人接话:“惠姐姐说的是。”
惠贵人微微点头很矜持,祺贵人脸上有点挂不住。
甄嬛淡淡道:“祺贵人天真之态频频惹得我想起了淳贵人,所以才想请年嫔口下留情,但差点忘了,年嫔眼里容不下孩子。”
我知道她记恨着淳贵人的事,满宫都知道我杀人害命,陛下也知道,我还好端端的在这当个年嫔。我不痛不痒的笑了笑:“祺贵人,菀妃夸你天真呢,她一夸你,是不是会叫你乐坏了?”
祺贵人不满我把她说的像小狗一样,涨红了脸。
我昂着头扬长而去,身后有嘈杂的议论,她们看不惯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此后陛下就算是顾着甄嬛,一个月总会分我两三天,如此恩宠便能让我立得住脚。
陛下总是说我太容易轻信于人,受人挑拨才会做错事,有一次言语中透露了对襄嫔的不满。
我想着背叛我的曹琴默,咬碎了牙,咽进肚子里,只依偎着他说,我从此以后只信陛下。
毕竟我如今能依靠的只有陛下。
他待我情意更浓,总回忆着我初入王府时的种种。
顾此失彼,甄嬛那儿就忽略了些,结果甄嬛这一胎就出了事。
我随着陛下赶到,见碎玉轩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沈眉庄脸色苍白的说清了事情始末。
甄嬛和沈眉庄一并去向太后请安归来,太监脚下一滑,整个摔去,轿辇倾斜直接将甄嬛颠下来,浣碧眼疾手快用身子挡了一下,甄嬛半个身子砸在她身上,肚子才没着地。
饶是如此,甄嬛也伤的不轻,膝盖着地,磕的连路都走不了了。浣碧肋骨折了一根,也需要养着。
温实初说:“菀妃娘娘动了胎气,伤了双膝,眼下虽然保住了小殿下,但不能轻易动弹,生育之前都要静养。”
就算是我讨厌甄嬛,一想到她怀着孕遭此大难,不由得心有余悸,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妃嫔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唯有沈眉庄最伤心,带着哭腔请陛下做主,“莞妃一向与世无争,少与人结怨,不知何人这么狠心,竟想要她母子二人的命,求陛下为莞妃做主,为未出世的小皇子做主。”
她的眼神怨恨的掠过我,让我慌了一慌。
至少明面上我是宫里和甄嬛结仇的人。
皇帝大怒,让苏培盛彻查,在出事儿的附近找到了几颗混在石子路里的鹅卵石,那鹅卵石上的还涂了一层苔藓,滑的不得了。
苏培盛审问了抬着轿辇的宫人,内监全都清白,他们不敢冒着诛九族的风险这么明晃晃的害人。
在陛下的圣怒下,找到放置苔藓鹅卵石的真凶就非常重要了。
整个后宫人人自危,就连我也高兴不起来。
颂芝疑惑:“娘娘,菀妃遭了大罪,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这不是好事吗?”
要是从前,我肯定高兴的连喝三杯,但现在我只觉得冷:“松芝,你看看我,我家没了,盛宠不在,只有个嫔位,我的气儿只剩半口,但凡谁来个一击我就死了。菀妃出了这样大的事,她第一个孩子又是因我而没,要是谁再往我身上泼脏水,我该如何自保?”
我有些苦涩,陛下那么疼甄嬛,那么看重那个孩子,我那点微末的情分算什么。
松芝被我说慌了,手足无措道:“那怎么办?”
其实办法很简单,我没有别的路,我现在能指望的只有陛下。
皇上晚上不翻牌子了,就只陪着甄嬛。
我连着两个晚上等不到陛下,只好去御书房求见,客客气气的请苏总管通报。
苏培盛还是那和气的样子,笑着替我通传了。
皇上见我进来,免了行礼,指了指桌上,说:“你来的正好,祺贵人亲手熬的绿豆汤,说是解暑消火气。”
我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往日里都眼巴巴的叫着莞姐姐,人前人后跟着,菀妃才一病下,她就迫不及待的来瓜分宠爱了。”
皇上搅动着汤匙,“你今日来是做什么的?”
我往前又蹭了蹭,离陛下又近了点,声音有点小:“我想来跟陛下说清楚,不是我。”
皇帝脸上却露出疑惑神情:“什么?”
我眼眶开始发酸,拔高了声调,尾音有点颤:“菀妃不是我害的,她怀着孕呢,那是陛下的孩子。从前我就没想过害她的孩子,如今依旧不敢想。”
皇帝看了我半天,笑了笑没说话。
我声音变越发的轻了:“臣妾总爱捏酸吃醋,刚才还泛酸,再说没争宠害菀妃的话说着好像不可信了。”
皇帝感叹道:“你呀,是真沉不住气,居然跑到朕面前眼巴巴的解释来了。朕当然知道不是你了,你在碎玉轩直摸自己的肚子,朕啊。”他话说到末尾就咽到肚子里去了。
愧疚感又在作祟了。
那欢宜香是他赐给我的,也是他打掉了我的孩子。
“陛下,你是知道臣妾的,臣妾心里藏不住事儿。”我顿了顿又说:“臣妾现在总是害怕。”
皇帝扣住了我的手,说:“世兰,你不用怕,朕一直都信你,朕知道你是个敦厚的女子。”
这话叫后宫那些女人听了肯定要翻白眼,但转念一想,我害过人,但我从未害过陛下。
我竭尽全力想争取的就是他的情。
于陛下而言,我自然敦厚。
我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陛下,祺贵人熬的绿豆汤太甜了,您赏给下面的小太监吧,明日臣妾给您准备清新去火又口感适宜的绿豆汤。”
皇帝大笑:“前脚还说怕,后脚就开始排除异己。”
我问:“难道祺贵人就喜欢臣妾吗?”
皇帝笑而不语,我就知道她肯定告过状。
皇帝掐了掐我的鼻子说:“世兰,你连争风吃醋都比旁人可爱。”
我配合着他撒娇卖痴,祺贵人那一套不过就是我玩剩的,仗着她年轻貌美在陛下跟前有几分面子情吧。
我讨厌祺贵人,一想到前世她在兄长死后奚落我说的那些话,这口气就咽不下。
哎,我如今也就靠撑着一口气活着呢。
没过多久,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结束了,鹅卵石一事是襄嫔所为。
据说甄嬛逼迫襄嫔出卖我,襄嫔暗暗记恨,找住机会便报复。皇上体谅小公主年幼,就就赐了个体面的死法,然后下葬了。至于温宜公主则是抱给了端妃抚养。
我绝不相信襄嫔是凶手,她犯不着去对付甄嬛。
但陛下说,襄嫔恶毒,屡次向进言杀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反正这件事情是结束了。倒是太后和陛下分别下了两个命令,叫人看不透。
太后命令皇后照顾甄嬛,务必要保下母子二人。皇后试图推辞,但太后执意让她保胎。
陛下则是下令将祺贵人迁出碎玉轩,搬到储秀宫去了。
我心里犯嘀咕:“这两个可都是大动作,从前也有妃嫔小产,没听过太后过问,除非……到底是皇后害了甄嬛,还是祺贵人害了甄嬛?”
颂芝也是满头雾水:“若是她们害了人,为什么不处置?”
我想了想,幸灾乐祸:“太后总是要护着皇后的,祺贵人嘛,可能是没证据,十有八九是甄嬛苦于没证据,只能把她撵出去的,换身边个清静安心。哎呀,这可是狗咬狗的一场戏,祺贵人叫了那么多声姐姐果然不是真心的,我就说,后宫哪来的姐妹情,个顶个的虚伪!”
两个臭皮匠讨论一番,最后认为两个人是同伙。祺贵人左右摇摆,既讨好皇后,也讨好菀妃,最后还是倒向了皇后。皇后负责当假菩萨,祺贵人充当打手,两人一起努力,都没把甄嬛这一胎打掉,看来甄嬛是要稳稳生孩子了。
我摸着肚子,不禁又嫉妒了起来。
当然了,没怀孕也有没怀孕的好处,天气酷热,陛下启程去园子避暑,我便随着一起去了。
甄嬛有孕在身不方便挪动便留京,皇帝嘱咐温实初好生照顾,大部分的人都随着陛下一起去避暑,她留在宫里倒也安全。
她不来,避暑山庄里少有人能跟我争宠,我缠着陛下,安贵人和祺贵人几乎见不着陛下的面。
皇帝对我排除异己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有些宠溺的摸着我的脸说:“世兰,多出去走走,避暑山庄的风景好,别总缩在你的殿里不跟人接触,朕看着心酸。”
我从前最喜欢热闹了。那是因为从前大家都捧着我、敬着我、畏着我,如今成了落水狗,自然就不爱在人前晃了。
皇帝给了我这么充足的宠爱,就是让我有底气,我依偎着他:“陛下,您为世兰如此细致的考虑,世兰都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了。”
皇帝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你知道汪景祺?”
我疑惑,那是谁。余光撇见桌上书的落款,伸手拿起来翻看了两页,兴致缺缺,垮着脸问:“陛下非要臣妾读书吗?”
皇帝大笑,一展眉间的阴郁之色。
我心里惦记着这个人,回头就跟颂芝说,让她打听打听。
松芝迟疑着说:“这人其实和咱们有点关系,大将军去世后,汪景祺身为年家党羽,被翻出来曾作诗讥讪圣祖仁皇帝,大逆不道,陛下将其枭首示众,脑袋被悬挂在菜市口的通衢大道上,至今未摘。其妻发给披甲人为奴,其期服之亲兄弟、亲侄俱革职,发宁古塔,其五服以内之族亲现任、候选及候补者俱革职,令其原籍地方官管束,不得出境。”
我陡然一惊,陛下问我知不知道这个人做什么?难道还要跟我清算年家的旧账?
但陛下以后都没再跟我提过这个人,依旧宠爱我。
就连皇后都顾及着陛下的宠爱将我叫过去,赏赐了我些东西。我看不上那些绸缎,翊坤宫从前有更好的。
我温顺谢恩,一改从前的张狂。
从前我肆意张扬,皇后对我的锋芒从来只会一再躲避,我瞧不上她胆小如鼠的样子。如今仔细想来,她看向我嚣张时候的眼神过于平静了。那种沉默就像是“我静静看着你作死”,或许她很享受这种隐蔽在暗处看我的愚蠢。
我不能在横冲直撞,重蹈覆辙了。其他人都会的虚伪,我也要会。
皇后看着我,微微点头:“年嫔如今进退有度,得宠而不骄,这很好,是后宫的表率,本宫希望后宫里都是像年嫔这样的人。”
我听的心念一动,觉得她有言外之意,我与皇后娘娘没什么利益冲突,我是汉军旗,罪臣之妹,无儿无女,这辈子没什么指望了。我得宠也不要紧,皇后娘娘早就无宠了,这份宠爱给谁不是给,给一个不能生的多放心呀。
而后宫还有一个家世好又能生的甄嬛。
我不动声色,装作怅然若失道:“我还是和菀妃学的,她才是宠妃的表率,如今又能为陛下生儿育女。”
皇后笑着:“希望莞妃能顺利的为陛下诞下龙子。”
我看见皇后笑得一脸慈祥。
甄嬛这一胎还是出事了。
消息传到避暑山庄,圣驾下令启程回京。
回到后宫,我赶紧让松芝出去打听。
松芝蹙着眉回来,说还是年家的事后续。
除了被处死的汪景祺,还有个叫钱名世的人写诗吹捧哥哥。皇帝生气,就赐匾“名教罪人”,令全国所有在京的科甲出身官员都要集体批判钱名世,每人写诗讽刺钱名世,并把讽刺诗汇编成册,勒令钱名世认真阅读,还颁发给各地的学院,当做教材让学子读,全国上下皆批判。
甄远道认为皇帝的做法不对,请陛下停止,皇帝勃然大怒,将他革职收监,甄家全家圈禁府中。
这件事原本是瞒着甄嬛的,不知怎么着,让她知道了。
她本来在怀孕初期就摔了一跤,需要静养,听到这样的消息整个人都乱了。
皇帝回宫以后就去碎玉轩探望她,具体他们说了什么不知道。
当天皇上就来了翊坤宫。
我小心仔细的侍奉着皇上,皇上的神色有些灰白,一把抱住了我。
他说:“世兰从不会怪朕!”
我反手搂住他,尽力把身上的温度传递给他,“臣妾的心始终和陛下在一起。”
皇帝当夜留在翊坤宫,第二日便下旨进封我为年妃,还把华这个称号也还给我了。
我册封礼当天,甄嬛早产,十分艰难地生下了个女儿。或许我重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对她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她在我身上做出的种种努力终究是白费。
按理说当天晚上皇帝应该陪我,但我已经学会了什么叫做以退为进,很主动的拉着他去看望公主。
甄嬛看见我眼底有些刺痛,但此刻已经顾及不了感情了,她对着陛下哀求,想让陛下网开一面。
皇帝沉吟片刻,却说:“甄远道夫妻年事已高,朕会从轻发落。朕已经下旨,甄远道及其家眷流放宁古塔,不必给披甲人为奴,只住在那里就行了,也算是朕姑念他的辛苦吧。”
甄嬛眼底有眼泪迸出来:“宁古塔苦寒无比,臣妾父母一把年纪。怎能受得了这样的苦楚?皇上,到底真的是铁证如山,还是皇上对敦亲王与年羹尧一事耿耿于怀,而要疑心他人!”
皇帝勃然大怒,两个人之间发生争吵。
甄嬛突然将矛头指向我:“陛下,您把年羹尧至亲之人还留在身边,封了高位,您的公私并不分明,若说谁与年羹尧有勾结,您不是也赫然在列吗?”
皇帝铁青着一张脸:“华妃虽是年羹尧的亲妹,心却与朕在一块,菀妃,你的心去哪儿了?”
我静静的听着他们争吵,神志有些飘忽,我多么嫉妒甄嬛得到的宠爱,当甄嬛逐条揭露真相,理智的分析,生生诛了我心,我以为她是最后的赢家。
原来她的下场和我也没什么分别。
不,或许她还好一点,她能生。
陛下还是想哄甄嬛的,他把小公主的满月礼办的很盛大。满宫的人都来永寿宫庆贺,我就算不高兴也得勾起嘴角。
结果在满月礼上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甄嬛的吉福穿错了。
我从来没想过,穿错一件衣服会引起陛下如此勃然大怒,直接将甄嬛禁足反省。宫内流言四起,原来甄嬛得宠是因为容貌酷似已故的纯元皇后,我一时心里五味杂陈。皇帝思念亡妻,我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甄嬛居然要见我。
我去的时候,她神情憔悴。我眉头一皱:“有什么便说吧,骂我就省省力气,不是我害你,但我看着的确挺解气的。”
甄嬛道:“娘娘,我没怀疑过您。您这辈子过得真的很好,出身显赫,陛下宠溺,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得到尊荣宠爱,所以也让你的恶毒里带着点天真,如今这种缜密的手段一定是皇后。”
我不太高兴,她好像在骂我蠢。
甄嬛伤心地说:“皇后伪善,善于拉拢人,安贵人祺贵人都听其调遣,安贵人赠予我的祛疤膏中更是添了麝香,我的孩子不是华妃娘娘害的,是皇后娘娘让您背了黑锅。皇后最擅长不动声色除掉敌人,您深得陛下宠爱,难保哪一日不会碍着皇后的眼,何况你们从前本就不和睦。”
“这宫里就没有和我和睦的人,挑拨离间用错了人身上。”我不以为意地笑了。
甄嬛问:“倘若能让温实初给您调理身体,让您有机会怀孕呢?皇后娘娘容不下孩子。”
我心动了,我想要一个孩子,属于我的孩子。
甄嬛在小公主满月之际,自请出宫祈福。小公主取名婠婠,封号胧月,交由敬妃抚养。
皇帝伤心了好几日,他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
我问他,我自己长得像不像纯元皇后?
皇帝看了我半天,笑着说:“除了对朕的心,没有丁点相似。”
甄嬛离宫四年,这四年间还选了一次秀,挑上来个容貌酷似甄嬛的女子,得宠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又折在了这宫里,有妃嫔怀孕,有妃嫔小产,有妃嫔死亡。
我的地位还算稳固,却不复往日嚣张跋扈,即使有嚣张跋扈也不对着皇后,皇后倒也容得下我,我就这么相安无事的度过了四年。
皇后风头两无,入宫妃嫔皆以她为尊,或许是太得意了,她居然对四皇子下手,我早知她有残害皇嗣的意图,一直派人盯着四皇子,并通风报信。
四皇子为人机敏,立刻便像我投诚。说他无母,我无子,想要在我膝下尽孝。
我一来不愿意养别人的孩子,二来怕皇帝不同意,毕竟罪臣之妹的身份在这摆着。就委婉拒绝了四皇子并给他指了路,让他去慈宁宫向太后求救。
我虽然不能养皇子,但是不代表不能向皇子示好,偷偷的送去了不少东西,纠结着要不要把他要过来时,温实初送给了我一个好消息。
在温实初尽心尽力的调整下,我的身体逐步好转,直到我的月信没有按时而至,请来温实初把脉,他告诉我,我有孕了。
我喜极而泣,这个孩子我盼了多少年,我并不仅仅是想要替陛下生个孩子,我想要一个我自己的孩子,女儿就好,将来受尽疼爱,也不用担心皇后对她下手。
至于四皇子那边,我就歇了心思,还是那句话我不喜欢给别人养孩子。
我多年无孕,让皇后对我放松警惕了,我将有身孕的消息瞒的死死的,满脑子都是该怎么保下这个孩子。
当我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忽略了陛下,也就忽略了甄嬛。
当甄嬛再次出现时,已经是陛下决议接她回宫,她腹中也有了陛下的孩子。
很多人都不希望这个曾经的宠妃回来,何况是带着孩子回来。
陛下询问我的意见。
我说:“当然要接回来了,她有了孩子这是多好的事情,总不能让皇嗣流落在外吧。”
有了甄嬛给我分担注意力,再好不过。
甄嬛风风光光地回宫了,成了四皇子的母亲钮祜禄氏,改了封号为熹妃。
我在恰当的时机爆出了也怀有身孕,皇帝大喜过望。他大概从没想过我会怀有身孕,摸着我的肚子说,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我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能露出一个笑容来。
没过多久,惠贵人也怀有身孕,陛下大喜过望,封我为华贵妃,惠贵人为惠嫔。
一时之间宫内有三名怀孕妃子,皇后忙得焦头烂额。
甄嬛更是摆出了势不可挡的气魄,一进攻就除掉了祺嫔,使其降为贵人,又提拔了欣贵人。
有甄嬛这棵大树在前面挡着,再加上我怀孕初期就屡屡见红,卧床不起,皇后怀疑我这孩子保不住,都没管我,不停的对甄嬛那一胎出手。
崔槿汐和苏培盛的关系暴露了,两个人都受到了严惩。
我惦记着苏培盛最初帮我的恩情,撑着身体帮他奔走,派宫里的太监打着翊坤宫的名义帮他周旋,让他少吃点苦头。
最终在我和甄嬛的双重作用下,崔槿汐和苏培盛躲过一劫,苏培胜亲自到翊坤宫来道谢。
我却说这是还他当初的恩情,没有他便没有我今日。
然而经历一番奔走,我还是动了胎气,七个月便生下了细弱的公主,那孩子就像个小猫一样。
皇帝抱着孩子,脸上是止不住的心酸:“都是朕害了你。”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却已经无力计较了,我只想把这个孩子养大,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作为补偿。
陛下给她赐名霁光,寓意闻雨后的第一缕光,并册封为玉山公主。
待我出月子以后,便向陛下讨要了协力六宫之权。
皇上准了,我手握权力,身居高位,便没谁敢轻慢公主。
另一边,甄嬛也早产了,说是被猫惊着了,诞下一子一女,龙凤胎彻底平息了她肚子格外大的流言蜚语。
但祺贵人还是抓着她孩子血脉的事情不放,一定要滴血认亲。倒是认定了皇子是陛下的孩子,可惠嫔却因此丧命,只留下一个小公主由甄嬛抚养,惠妃以贵妃仪制下葬。据说是因为安陵容的通风报信,才导致人惊吓之下死了。
我依稀记得她们三个刚入宫的时候多么的姐妹情深,都是笑话。
沈眉庄死了对我而言不痛不痒,还少了一个成天拿眼珠子瞪我的人。对甄嬛而言却是痛失姐妹,愁眉不展,皇帝为了哄她开心把她姐妹留在宫里。
我逮住机会就冲他酸言酸语:“寿康宫有一对并蒂海棠花,陛下还来瞧我做什么?”
皇帝哄了我半天,“什么海棠花,朕就瞧见了芍药花,开的很好看。”
我不依不饶。
皇帝甩着他手上的串珠,郁闷地说:“这还没怎么样呢,你怎么就吃醋。”
我说:“我就吃醋,甄嬛多大方呀,把她的妹妹往陛下眼前送,我不行,就是亲姐妹,我也不愿意跟她分享我的夫君。”
皇帝用手戳着我的脑袋,说我小家子气,末了又说:“甄玉娆很像纯元皇后。”
我知道,所以更不能让她入宫祸害我。这要是姐妹联手那还有好?
此后我越发缠着陛下,他走到哪儿我都要跟着。
他去圆明园射箭,我就跟着骑马打猎,箭术比寻常男子都好。
结果晚上宴会的时候果郡王身上掉下个小像,甄嬛身边儿的丫鬟就成了果郡王的侧妃,甄玉娆则嫁给了允禧,一时间姐妹进和皇家攀亲戚,风头两无,陛下还清算了瓜尔佳氏一族给他父亲正名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甄嬛不断对皇后发起进攻,皇后被步步逼退,鹂妃身死,甄嬛甚至舍弃了一个孩子,最后甚至掀开了纯元皇后之死的真相。
因为有太后的遗旨,皇后被关在景仁宫,不可外出。
宫里对甄嬛成为皇贵妃的呼声越来越高,有一次游湖,甄嬛抿着嘴看着我笑,然后问:“华贵妃还记得惠妃曾经落水吗?”
我故作淡定:“不记得了。”
甄嬛说:“宫里的人总是命犯水里,淳贵人溺水,我也曾中过毒,药也是用水熬的。”
那段时间我特别害怕甄嬛找我清算,就只能更加紧紧攥着皇帝,皇帝好像很能感受到我的情绪,摸着我的背说:“世兰,你越长大越胆小了。”
我以为我要夹着尾巴过一段时间日子,甚至都开始想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孩子该托付给谁?
结果甄嬛却没有继续胜利者的荣光,相反她备受陛下猜忌,她与老十七的一段情暴露了。
事情一开始,是甄嬛乐极生悲,竟然被准格尔的摩格看中了。
更令我惊讶的是,陛下要送甄嬛去和亲。
我找到陛下,说这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不是很忌惮熹贵妃吗?”
“那是陛下的女人,别说那是陛下的女人,就算是陛下的马,陛下手上的指环,陛下手里的一根草也不能让别人要走!”我说的时候甚至很激动。
皇帝看着我弯了弯嘴角,“世兰,你真的很喜欢朕。”
我甚至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只是装作沉思,认真的提议:“让熹贵妃自毁容貌吧。”
皇帝犹豫了一下,才跟我说:“朕不是真的想派她和亲,朕是想要看看老十七的态度。”
我震惊不已:“果郡王?那张小像不是隐侧妃的吗?难道是甄嬛的?他竟然敢窥视皇妃?甄嬛便不是皇妃,那也是兄长的女人,他怎么敢!我要杀了他!”
皇帝将我搂在怀里,“你杀什么人,替朕擦刀,要杀也是朕杀,他觊觎的不只是朕的女人,还是朕的天下。”
果郡王追出关外的消息被呈上,我已经将那把刀擦的锃亮,陛下却没杀他,而是封他为亲王,让他驻守边关。
皇帝也没有杀甄嬛,他说看着胧月和龙凤胎,他下不去手。
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他半夜惊醒,坐在床榻间愁眉不展。
我依偎着他,问他有什么烦心事。
他说:“朕心中怀有疑虑,皇子事关国体,可已经滴血认亲过一次,朕怕再做第二次,伤了父子情分。”
我握住了他的手,说:“陛下,臣妾有法子。”
我放出流言说玉山公主并非陛下亲生,再哭哭啼啼的跑到了陛下面前,要滴血认亲自证清白。
在众妃嫔见证下一番滴血认亲,证实了玉山公主的清白之身。
我再借机提出恐怕其他皇子再受到重伤,都与陛下认亲,以后再无流言重伤。
孩子们都被我抱到了偏殿,甄嬛已经无力应对,她百般阻拦,反倒引起了陛下的疑心,也让众妃嫔疑惑。
甄嬛还在试图反击:“陛下,当年皇后在水中添加白矾,以此来陷害皇子,臣妾怕今日华贵妃的目的和从前的皇后无二。”
皇帝生硬地说:“这一次朕会格外的谨慎,每个皇子公主都验血,为了以防万一水中是否掺杂了别的东西,还会后滴入太监的血做验证。”
甄嬛动了动唇,什么都没说出来。
陛下大概察觉到了什么,他让其他人都离开,但留我在场。
甄嬛脸色灰白,已经认命。
我只看着她的神情,几乎可以确认,绝对有问题。
经过验证,甄嬛所生的龙凤胎是陛下亲生的,但惠妃之女居然非皇族血脉。
皇帝亲眼盯着连续验了三遍,一张脸冷的已经能凝成寒霜,他看着甄嬛,咬牙切齿地问:“你知不知道?”
甄嬛木然摇头:“臣妾不知,这是掉脑袋的大罪,惠妃恐怕不敢告诉任何人。臣妾现在甚至怀疑结果是不是弄错了,惠妃人淡如菊,怎么会做出这种混淆皇家血脉的事情!”
她绝不承认,皇帝却深深怀疑,谁不知道她们感情深厚。
我一想到甄嬛帮着惠妃隐瞒野种都生气,何况是陛下。
陛下从来都没猜忌过惠妃,这次真的被气急了,“难怪她突然向朕低头,找什么镯子。你真的不知道吗?朕怎么不信。”
陛下被气的呕出了一口血,踉跄着离开。
苏培盛着急跟着。
我看着苏培盛的背影,电光火石间突然想通。
有崔瑾汐这层关系,苏培盛没法看着甄嬛出事,他在其中做了手脚。
因为事发突然,苏培胜只来得及对甄嬛的儿女做手脚,甄嬛没机会告诉他惠妃的女儿也有问题。
然而这只是我的猜测,如果我追上去跟陛下说这样的猜测,一旦滴血认亲结果六皇子是陛下亲生的,我就白折腾陛下一趟,陛下恐会迁怒。
又过了半年,那个野种才病逝。
事情是小夏子去办的,我借机提拔了小夏子,意在架空苏培盛。
甄嬛闭宫不出,皇帝未看她一眼。
皇帝心里有了心结,总觉得甄嬛心向外,帮着别人蒙骗自己。
皇族血脉被混淆不是一件小事,祖宗先辈,辛辛苦苦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来的江山社稷,呕心沥血的治理,极有可能因为一个小疏忽就拱手给了他人。
仅仅需要一顶绿帽子。
他连带着对那对龙凤胎也不怎么喜欢了,只有玉山能换他一个笑脸,疼的抱在怀里不撒手,我自然是乐见其成,教着玉山向他撒娇。
儿子当中他更加看重四皇子,我便多让玉山去跟着四皇子亲近。四皇子投桃报李,送来了很多小玩意,翊坤宫其乐融融。
就在我以为这件事情要过去之后,皇帝召见了果亲王回朝,把一叠信甩在了桌案上。
我捡起来一看,每一封家书后面都有一句熹贵妃安。
我觉得这个果亲王有病,但凡他脑子好一点,甄嬛估计都死不了。
他面容阴森:“朕要杀了他。”
我问:“怎么杀?”
皇帝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说:“准备毒酒,让熹贵妃去,他们两个只能活一个。”
我心里有了数,没让苏培盛办,把他叫住说起了滴血认亲。苏培盛始终对我恭恭敬敬,我记得他的恩情,所以说:“这件事情我会烂在肚子里,崔瑾汐我也不会动,你也别动了,剩下的事让小夏子办了吧。”
苏培盛默认了。
我让小夏子把机关酒壶里的清酒换成毒酒,甄嬛怎么倒酒都会死。
甄嬛奉陛下命令去与果亲王会面,我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谈了些什么,反正里面只剩下两具尸体。
皇帝误以为他们双双殉情,气得暴跳如雷。
那之后他就大病一场,撑着病体将我册封为皇贵妃,设六宫事,四皇子也养在了我的膝下,过继成了我的儿子。
这便是我此生能走到的极致了。
皇帝在病床上握着我的手,病得无力,说:“世兰,这世上也就只有你一人真心待朕。”
我想起了那个飘着雪花的冬天,我的头狠狠的撞在墙上,鲜血四溅,脑浆迸射。
我说:“是啊,我是真心待陛下的。”
皇帝哽咽着说:“朕对不住你……”
“我知道。”
“你知道?”皇帝的眼睛微微发圆。
我笑着说:“从来都是痴情女儿薄情郎,臣妾从未后悔过自己的痴情,陛下也不必为自己的薄情自扰。我心甘情愿的。”
皇帝潸然泪下,哭得泣不成声,“朕后悔啊,朕与你的那个孩子如今也该好大了,可以托付社稷了,他一定和你一样跟朕一条心,朕也一定会待他如珠似宝,朕后悔呀!”
他把四皇子叫到病床前,说此生负我良多,要他一定要孝顺。
有了这句话,即使新帝登基也要对我万分敬重,我能自己决定玉山的婚事。
我陪着陛下演了一出温情的戏,几分真几分假,我也分不清了。我没有自己嘴上说的那么毫无怨恨,我也没有真的彻彻底底放下怨恨。
人太复杂了,复杂到难用爱和恨去定下一个人。
我只知道陛下去世的时候,我是由衷的松了一口气。
我以四皇子养母的身份,入住慈宁宫。
我没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新帝对我十分放心,乐得与我上演母慈子孝,以彰显他的孝顺。
只是偶尔做梦的时候,我会梦见我骑着马自由自在的疾驰。
身后有人笑着说:“世兰,慢一点,等等朕。”
我这辈子没爱过第二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