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程一将手机紧紧攥在手中，因为上山前他有交代大家，无论哪一队人马先发现柠檬，都要求第一时间在有信号的地方给自己打个电话。
“黄柠檬！你在哪里？”，百抓挠心的陆程一自知无用，还是忍不住用手机给柠檬编辑了一条短信。
石沉大海！
“柠檬！你快回来！只要你回来，给你发十倍年终奖！”
依然无声无息。
“柠……檬！你……知……道……我……有……多……”。
一个字一个字的短信，每间隔十分钟，陆程一就发出去一个字。
静默无言！
就在他打算编辑下一个字的时候，手机突然传来“搜搜搜”的声音。
沉寂半晚的手机屏幕，显示短信发送成功。
当真百感交集！
柠檬手机有信号了。
“确定年终奖翻十倍吗？”，“叮咚”一声，一条显示“酸柠檬”的短信闪了出来。
“在哪里？”
陆程一用颤抖的手指编辑完三个字，再次显示发送成功。
性命之忧？
一晚上被这四个字千般纠缠的陆程一，总算松了一口气。
“老地方！”
收到她的回信，陆程一几乎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向着祭典仪式的广场狂奔而去。
清明的雨，终究还是在天幕垂下眼帘的时刻，淅淅沥沥飘扬而下。
不知是温柔的细雨还是厚重的春雾，若隐若现间，柠檬孤单清丽的身影出现在广场中央，也出现在陆程一凝重的双眸里。
按照先前约定，如果他们二人一方将来因为某件事情，某个原因走散、走失了，另一方就到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等待下一次重逢，至死不变。
如此，就永远不会错失对方。
他们今日最后分开的地方就是在这个广场上。
“哥！”
越是靠近柠檬，陆程一反而放慢了脚步。
反倒是她先见到他，不禁向着陆程一狂奔而来。
毫无顾忌，全身心地扑进他温暖的怀抱，柠檬才觉得世界是安全的，温暖的，幸福的。
沉默良久！
陆程一一把把她推开了。
“黄柠檬！你是白痴吗？你知不知道一个人不要随意攀登陌生的山，迷路了要求助他人，你知不知道找个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给我？你知不知道在野外不可以随意走动，知不知道天黑了要赶紧回家？你知不知道……我……和金阿姨有多担心你？”
陆程一一口气抛出这么多问题，柠檬当真没法全部作答。
她知道一个人不能随意爬陌生的山，可是她听说这个山特别灵验，想着来都来了，就到山顶为爸爸求一个平安福。虽然，她接受的是马克思唯物主义教育，也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为了爸爸，她愿意相信神明是真的存在的。
她也想寻求路人的帮助，可是，当她找到主路时，路上已经空无一人。
她也想找个高处有信号的地方，给他打电话，可是万一他不接，或者又骂她活该呢？他一天不是都和李梓潼在一起的吗？
她也知道天黑了就要赶紧回家，所以马不停蹄一路小跑才赶在现在这个时辰下了山，一路还被荆棘划伤手臂，石头磕伤了膝盖……
柠檬的恐惧、害怕、自责、委屈，在陆程一冲着自己又恼又凶的瞬间全线崩溃，眼泪决堤而出。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山穷水尽，谁愿意一个人孤独无助地站在广场中央，在风里，在雨里，在昏黄的路灯下，苦苦等他半小时，直到手机焐热，勉强开机，回了那几个简短地短信。
眼看柠檬一边诉说自己一天的遭遇，差点被毒蛇咬，被蜜蜂蜇，被松鼠吓，一边控制自己的情绪以期不让自己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在他面前哭的太难看，她崩溃又无助，还要故作坚强的模样，何尝不是一把更锋利的尖刀，刺的陆程一眼眶泛红，心尖生疼。
再次将柠檬紧紧拥入怀中，陆程一才觉得自己的世界终于又明亮了起来。
在来的路上，他脑海里不断闪现出幼年时，二人走散的场景。
陆程一带着柠檬第一次出门，结果自己在等公交车时看见一个长得很像自己妈妈模样的背影，便独自跟着中年妇人上了公交车，将她独自忘在了站牌处，等他发现自己跟错了人，才察觉柠檬没有跟上来……
陆程一以为自己把柠檬弄丢了，就像今日一样。
就在自己几近崩溃的时候，她安然无恙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好在，两次，柠檬都在原地等着他。
好在，她没事。
思至此，陆程一怀抱柠檬的胳膊又紧了紧。
他的世界，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了她。
无论是邻居，是哥哥，还是其他任何一种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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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说的，十倍年终奖，是真的吗？”
“……假的！”
“啊！我就知道，你骗人……”
……
“哥！”
“嗯！”
“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抠门儿！”
“有吗……？”
“有！”
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
陆程一怀揣着柠檬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走在细雨朦胧的寒夜里。
苍穹下，两人丝毫没有了先前的恐惧、挣扎、无助……
尽管，他们面临的是荒郊野岭与冰冷的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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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天色已晚，好在陆程一与柠檬被好心的辅警收留了。
他们跟着老汉来到了距离派出所不远的家中借宿。
原来，辅警大叔早年丧妻，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儿子与自己生活，如今儿子去外省上大学了，家中就只剩他一人。
简单朴素的民房院落，看起来整洁又温馨。
黄陵县城原本就小，宾馆什么的住着也不见得安全，干净。加上大叔原是警察，陆程一也就没有拒绝。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大叔的右腿好似有些不太方便，走路快的时候，会有些跟不上左脚的步伐，而且见着陆程一，眼神里都透着父爱的光环，想来是一个人独居久了，想念儿子，也盼着有人能和他做个伴儿。
于情于理，他们都没法拒绝。
下午陆程一给大叔的那张银行卡，他早已偷偷塞回给了他，只说村民淳朴，只想帮着寻人，没想那么多。
大叔高高兴兴张罗了饭食，三人围坐在一处吃毕，又闲坐着，有说有笑，聊了许多趣事，才各自回房睡觉。
两间卧室，一间大叔自己住，勉强能放下一张单人床。
一间儿子卧室，稍大些，也只能勉强放下一张单人床，另外打个地铺的方圆。
因为听柠檬一直叫陆程一“哥”，大叔直接拿了两床被子铺在地上，让他二人在儿子卧室将就一宿。
自然顺从。
夜深人静，小院里为了方便他们半夜去院子里上厕所，走廊的小灯始终没有熄灭。
透过卧室单薄的窗帘，柠檬望着窗外昏黄的灯光始终无法入眠。
“哥！”
“嗯！”
“……”
她知道陆程一也没有睡着，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呢？”，最终还是他先开的口。
“没事！”
柠檬回想起自己今日狼狈的遭遇，有感慨，又有些感激，一时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开口。
可是，内心又觉得自己想和陆程一说些什么。
“哥！你发给我的最后一条短信，到底想说什么？”
柠檬想到陆程一一个字一个字发过来的信息，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
“就是那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什么什么的那句。”
“哦！……忘了！”
陆程一睡在地上，背过身去不再与柠檬说话。
“……？”
忘了？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过了半个下午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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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喜欢我吗？”
“……”
喜欢？
这个词像是一颗顽皮的石头，一出口就击中了陆程一平静如湖面的心绪，荡起层层涟漪。
沉默！
空气也跟着，死一般的沉寂。
“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有喜欢的人了，你还会一直对我这么好么？”
柠檬想到今日，大家散去，陆程一还坚持等自己下山，又发动村民寻她，与她在这荒郊野岭露宿，心头又暖又莫名有些焦虑。
凭心而言，她虽隐隐觉得陆程一不会抛下自己独自回城，但究竟能等自己多久，为自己付出多少，心里还是不确定，尤其是他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个叫“李梓潼”的人。
“……”
百转千回，原来，她想问的只是这句话。
柠檬早已习惯了陆程一的沉默寡言，又接着问：“哥！如果有一天你和李梓潼在一起了，你还会像今天这样陪着我吗？”
在柠檬看来，此刻的气氛轻松又安静，她向来对陆程一毫无保留，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心里如此想，口中也就如此说了。
“李梓潼？？？”
如果说柠檬的第一个问题与第二个问题，陆程一必须经过深思熟虑，权衡利弊才能回答，那么第三个问题于他就是一个无解的方程。
李梓潼确实与众不同。
她长相甜美，弹得一手好钢琴，懂礼貌，成绩好，不粘人，聪慧又温柔……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一种男女之间的异性相吸，兴趣相投，李梓潼完全符合他的择偶要求。
但陆程一对她不像其他女生那般避之不及，只是因为他突然发现柠檬最近经常给自己出一些无解的难题。
比如突然的疏离。
比如没有原因的发脾气。
比如她更喜欢和欧阳焱、韩梅梅、李磊他们一起做一些他理解不了的事。
逃课不会叫他，自习课去网吧打游戏不会告诉他，周末偷偷去溜冰场摔得鼻青脸肿也不会约他……
陆程一不确定是柠檬个性使然，还是所有女生在这个年纪都会如此跳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