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时远就站在那里，臂弯里随意搭着脱下的西装外套。
白色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小截锁骨。
显然也没料到办公室里有人，推门的动作顿住了。
四目相对！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主机风扇低沉地嗡鸣。
霍时远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锁定了坐在他位置上的姜昭玥，以及她面前亮得刺眼的屏幕上。
那赫然是公司核心的财务档案管理界面。
姜昭玥的手指还停留在键盘的“复制”快捷键上，整个人如同被钉在座位上。
后背瞬间爬起来了冷汗。
男人的目光缓缓地，从屏幕上移到姜昭玥惨白的脸上。
他没有立刻发作，甚至没有质问。
只是踱步走了进来，皮鞋踩在昂贵的地毯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
每一步都踩在姜昭玥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姜昭玥的大脑飞速运转，心脏也不受控制地扑通跳动起来。
怎么解释？
他生性多疑，又怎么可能会轻易相信自己？
男人随手将西装外套扔在旁边的真皮沙发上，动作带着一丝倦意，但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从西装裤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支烟叼在薄唇间。
“嚓——”
幽蓝的火苗跳跃，点燃了香烟。
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
烟雾在黑暗中缭绕升腾，模糊了他冷峻的眉眼，却让那双盯着姜昭玥的眼睛，显得更加深不可测，寒意逼人。
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刚从喧嚣晚宴归来的慵懒沙哑。
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这么晚了，姜秘书在我的电脑上，忙什么呢？”
姜昭玥的指尖冰凉。
她强迫自己压下狂跳的心脏，迅速切断了拷贝进程，最小化了所有财务窗口。
屏幕上瞬间，只剩下一个普通的桌面壁纸。
她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无措：
“霍总？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晚……”
“忘拿份文件。”
霍时远打断她，语气平淡。
夹着烟的手指朝办公桌对面的文件柜虚点了点，目光却从未离开她。
“倒是你，加班加到我的位置上来了？”
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嘲弄和讥讽，明明听不出来一丝怒意，却还是让人感觉头皮发麻。
他缓缓走近，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如同实质。
烟草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独特的冷冽味道，将姜昭玥完全笼罩。
一步一步，停在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深潭般的眸子，仔细审视着她的每一丝细微表情，不愿意错过任何。
心中莫名的升起来了巨大的失望。
姜昭玥，你的狐狸尾巴终究还是露出来了。
虽然早就知道她或许是白氏派过来的间谍，但是到了现在，还是有几分难以接受。
姜昭玥垂下眼睫，避开他过于锐利的视线，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我，我是在整理下午您交代的峰会要点纪要，需要用一下加密模块。”
“我的权限不够，看您不在，就想着先用您的电脑处理完这部分……”
这个借口漏洞百出，她知道。
霍时远嗤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洞悉。
他又吸了一口烟，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
“哦？峰会纪要？”他慢条斯理地说。
烟雾从薄唇间逸出，“姜秘书真是尽职尽责，深夜还在研究加密模块？”
他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而后微微俯身，靠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近的姜昭玥能看清他眼中跳跃的冰冷火焰。
他盯着她强作镇定的眼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小秘书，知道上一个偷偷摸摸调查我的人，现在在哪吗？”
上一个调查他的人？
明显是在威胁了，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姜昭玥的颈项。
办公室的温度骤降到冰点。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巨大的恐惧强烈笼罩了她。
但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迫下，姜昭玥猛地抬起了头！
她不再躲闪，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怯意和柔顺的眼眸，此刻竟像被点燃的两簇幽冷的火焰。
没有丝毫慌乱，直直地撞进霍时远深不见底的眼底。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礼貌的冷静。
在寂静的房间里掷地有声：
“当然知道，在滨江市经济犯罪侦查支队档案室，三级加密卷宗第17号柜。”
她顿了顿，迎着霍时远骤然收缩，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瞳孔。
嘴角甚至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霍总需要我帮您预约探视时间吗？不过我建议您亲自去，可能还需要签字确认一些东西。”
死寂。
办公室里只剩下香烟在无声燃烧的微弱“嗞嗞”声。
霍时远夹着烟的手指，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他那张万年冰封般的俊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不是愤怒，而是难以置信的错愕，以及被彻底冒犯后瞬间腾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寒意。
姜昭玥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的脸。
那个听话的，柔弱的，眼中常含雾气的小姑娘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锐利，敢于直视深渊，甚至公然向他挑衅的对手？
几秒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霍时远猛地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的阴影，几乎将姜昭玥完全吞没。
他眼底的风暴在疯狂凝聚，脸上所有的表情都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令人胆寒的阴鸷。
他低头，看了一眼指间仍在燃烧的香烟，然后，缓缓地抬起了手。
就在姜昭玥以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的拇指和食指狠狠地碾熄了那点猩红的火光。
动作粗暴决绝，仿佛碾碎的不是烟蒂，而是某种脆弱的假象。
灼热的烟灰和未燃尽的烟草被碾落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地烫出一个小小的焦痕。
办公室里弥漫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霍时远松开手，被碾得变形的烟蒂掉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向姜昭玥。
“呵。”一声低沉沙哑，淬满了冰渣的冷笑，从他喉间逸出。
他没有再看那烟蒂，也没有再说话。
但那无声的压迫感，比任何怒吼咆哮都更令人窒息。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实质，紧紧扼住了姜昭玥的呼吸。
她知道，今晚这场危险的试探，就像是撕破了两人之间那层心照不宣的伪装。
此刻，霍时远已经认定了她就是白氏集团的间谍。
只是她今晚原本的调查还没有证据，说出来恐怕更加火上浇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