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七夕至。
这日傍晚,堇荣沐浴之后就独自跑去水榭里乘凉。
因为近来她总是会到这里打发时间,云若萱干脆让人在四周都挂上了轻薄的帷幔,搬来了她最喜欢的那个竹塌,还在竹塌前放了个齐人高的绣花屏风。
堇荣穿得极是简单,浅碧色绢纱短襦,配白色长裙和束腰丝带,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散散地披拂着,直达腰间。
她脱了鞋子,俯身卧在竹塌上,以手支着脑袋,两条腿不自觉地往上搁着,偶尔迎风摆动几下。纱衣的袖子本就只到手腕,这样撑着,两条手臂都露了出来,她喜欢听腕上的玉环珠饰的敲击声,故而晃着脑袋把它们摇得叮当响。
斑斓的云霞倒映在河里,轻风吹动着淡粉色的帷幔,堇荣抬眼望着天际,宛如看到了梦中的奇幻景象。
上襦很短,她这样躺着,就露出了半截腰肢在外面,长发滴着水,晶莹的水珠自细滑的腰上斜斜地滚下。云若萱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体态可算妖娆、姿势可谓妩媚的小妖精堇荣。
堇荣本是无意,但在他看来,似乎就成了有意为之。
云若萱将她拦腰抱起,低笑着倾近她的耳朵,“今日这么好兴致,鞋子都不要了?”
堇荣转过身对着他,“我喜欢的那双鞋子被你抢去一只了,其余的我穿不惯!”
“还惦记着呢!”云若萱帮她整了整额前的乱发,“不巧那只我也喜欢,留在房里装饰用了,晚上带你出去逛街的时候顺便买一堆回来,你想一天换多少双都可以。”
“不要,一双都不要,我以后就不穿鞋子了,做赤脚大仙!”堇荣咯咯笑着从他怀里跳出来,走到桥廊边坐下,把脚放进清澈的河水里,甩起滴滴水花。
“多大的人了,还要玩水?”云若萱上来,想抓她的脚,却反被她溅了一身水,一脸狼狈。
堇荣大笑道:“云大少爷,你有多久没玩过水了?今日陪你一起玩可好?”她说着又噗通噗通地踩起水花来。
云若萱无奈地摇摇头,直接把她一把抱起来,“你真想玩的话,我房里有个大浴池,咱们回去放满水,关起门来一块儿玩,你想要玩多久我都陪你。”
堇荣见他语带暧昧,哼了一声道:“你就是想方设法占我便宜!”
云若萱爽朗地笑笑,把她抱到竹塌上,面对面坐着。
晚风轻轻吹来,河水微皱,没有了白天的赤日炎炎,堇荣不由得闭上眼睛静静享受。
良久,都听不见云若萱说话,堇荣睁开眼睛,发现他的目光正停留在她的胸口,眼神有些暧昧不明。
堇荣低头一看,竟是头发上的水滴沾湿了纱衣,本就薄薄的衣服,变得几近透明,根本阻挡不住无边的春色。她腾地涨红了脸,抱起手大叫:“云若萱你这好色鬼!”
云若萱俊脸微红,却也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呼,笑道:“好色也是被慢慢培养出来的。有的人啊,曾衣衫不整地站在我房门外偷看,被发现了,却还要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真是……”
堇荣捂住他的嘴,“什么衣衫不整地偷看!那天我本来都要睡下了,看到一截小人参从窗外跑过,才会跟出去看看的!明明是你偷看我,还胡言乱语、信口雌黄、黑白不分……”
云若萱拿开堇荣的手,倾过身去吻住她的唇,把她接下来想一一罗列的罪状都堵了回去。等堇荣渐渐沉浸在他的吻下没了思绪,他在她耳边软语呢哝,“那天要不是突然被打扰,我们早就已经……”
堇荣听得耳红心跳,从他怀中坐起身道:“你说好今晚会带我出去玩的,还在这边这么多话!”
“灯火也要天黑了才能看。”云若萱轻轻刮她的鼻子,“你回去换件衣服,把头发梳理了,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堇荣挽了挽袖子,“为什么要换衣服?我这样穿着挺凉快!”
云若萱抬手敲她脑袋,“你凉快,我不凉快!”
“是我穿衣服,和你凉不凉快有什么关系?”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等他说话,忙红着脸低头找鞋。不知道刚才把鞋子放哪里了,心急之下找不见,又是一阵尴尬。
“别忙了,我来吧。” 云若萱说着,用自己的衣服帮她擦干净脚,小心翼翼地套上绣鞋。堇荣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神,但是心中说不出的温暖。
*** *** ***
烟霄微阑,月澹长空。
云若萱牵着堇荣的手走出云府大门,见满大街都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夏秋之夜,繁星耀眼,堇荣抬头望天,见那道白茫茫的银河如同天桥般横贯南北,在河的东西两岸,各有一颗闪亮的星星,隔河相望,遥遥相对。
茶坊中有人说书,说是天上织女与人间牛郎相爱的故事,堇荣早已耳熟能详,却还是要拉着若萱去听。
那说书老者正说到紧要关头,一手拄着拐杖敲打地面,一手来回比划,“话说当时,王母娘娘心中一急啊,连忙就拔下了头上的金簪。对着那一望无际的银河,这么轻轻一划,那银河刹那间就变得浊浪滔天,阻挡住了牛郎的去路。从此啊,他们就再也见不到面了。两人隔河相望,织女天天以泪洗面。时间一长呐,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再也看不下去了,就准许他们每年七月七日相会一次。话说每每到了这一天啊,无数的喜鹊就要飞上天去,在银河上为他们搭起一座桥,让牛郎和织女能够相见。”
银汉迢迢,万古不变的天。
欢情离恨,年年相似的情。
仙人之恋,一年才见一回,也足以等得人肝肠寸断。
堇荣不由得眼中含泪,“‘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若萱,要是以后我们分开了,你会不会也想尽办法来找我?”
云若萱笑了笑,看着她道:“我们之间并无盈盈一水,我与你也不会脉脉不语。堇荣,我们不会分开的。”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不小心分开了呢?”
云若萱见她执意要问个明白,停下脚步,认真道:“只要你不这么想,没有谁能把我们分开。”
只要不这么想……可是,真的能不想吗?天地之间,为什么还要有三界之分,为什么所有的情感恩怨,都有不可以逾越的界限?她不想这样,但是,心是控制不住的啊!
想到那日非烛的话,堇荣心中担忧,不知这样的开心日子,还能维持多少天。
云若萱忽然道:“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走吧。”
堇荣见他神情揶揄,问道:“怎么了?”
云若萱指了指前方的一群人,道:“那里在玩九孔的穿针楼,对我们针线活有些糟糕的堇荣而言,或许有些困难,还是不看的好。”
“才不呢,听着挺好玩的样子,我没见过,让我见识一下也好嘛!”堇荣拉着云若萱的手往人群里挤。
月光满撒之下,便见眼前一张大桌子上,连续摆放着九根银针,有人在旁奏清商之曲,宴乐清欢。周边围着的多是女子,从她们的谈论中,堇荣得知了规则,就是执着五色线连续穿过九个针孔,速度最快的人算是“得巧”。
看着周围的人几番玩下来,堇荣也跃跃欲试,但是想了想自己穿针引线的本事,还是决定不丢脸了。
听得一人道:“姑娘,你也试试吧,看着就心灵手巧,定能很快就穿过去的。”
那女子回道:“我看看就行了,你想玩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堇荣听着声音有些耳熟,转过头,竟是那得月楼的柳色青青,一袭水色长裙,明眸皓齿相望。
柳色青青对堇荣微微一笑,随即看向她身边的云若萱。
堇荣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心中有些烦闷,正要松开云若萱的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握着,挣脱不得。
云若萱先开口道:“真是巧,青青难得出来一次,倒也让我们遇上了。”
言之,是把堇荣和他放在一起了。
柳色青青微微一笑,道:“不过是稍微出来走走,孤家寡人的,七夕节瞎凑什么热闹,一会儿就回去了。”她看向堇荣道,“上次还落了个东西在我那儿,早知你在云府,便应该让人送去了。”
堇荣一脸诧异道:“什么东西?”
柳色青青掩口笑了笑,道:“便是那常常闷不作声的小蛐蛐儿了,姑娘难得的孩童心性,竟是养着那玩意儿,我怕你哪日想起来要来拿,便一直代为照看着。”
堇荣想起那天的窘事,尴尬地扰扰头,道:“那天……真是对不起啊,可我也不是故意的。”
头上被云若萱敲了一下。
堇荣转过头,“你打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