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手足之恨(下)
天爱2022-08-21 22:002,334

  他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来临,背影一滞,缓缓转过身来。

  披拂在肩上的长发有些散乱,微微遮盖了眉眼,清隽的脸上还依稀可以看见泪痕。

  堇荣愣愣看着他,“四……四殿下!”

  她没有想到,出现在这里的竟然是段景易。他的身形本就与段容止相似,加之因为兄长逝世的缘故穿上了白衣,才让她错以为这是段容止。

  堇荣见他这样的神情,心中存有的那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了,以段景易的机智,若段容止还有存在于世的可能,他怎会让自己这样失态?

  他们兄弟的关系其实是很好的,却因为宫中势力的归属问题而被硬生生分为两派。长白山上相见的时候,堇荣只当他们是两个富家公子,一个平和稳重、一个冷峻高傲,少年心事当拿云的年纪,怎么也未料到他们身上背负了这些事情,直至今日,已然是一者长眠、一者伤。

  堇荣看着这样失神落魄的段景易,之前与他的不快似是根本不值得一提,她低声劝慰道:“四殿下,死者已矣,你也不要太过于伤心了。”

  段景易看她一看,“你倒也有心来看三哥,多谢了。”

  这样反常的以礼相待,倒让堇荣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道:“他是我的朋友,来看看也是应该。”

  段景易语声淡淡,“人鬼殊途,今生再也看不到三哥了,我却还有很多话没跟他说……我段景易这一辈子,就只有他一个哥哥。”

  堇荣道:“他定泉下有知。”

  段景易拿起手中的一枚玉扳指给她看,“这是三哥一直戴在身上的。”

  被大火烧得通体漆黑,几乎已经出现裂纹的扳指,应该是段景易从残垣间挖出来的。

  堇荣看了很久,忽然发现什么不对,问道:“这个是……假的?”

  “真的那个在我这里。”他从腰间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玉扳指,“十岁那年,有个内侍不小心摔了父皇心爱的玉杯,父皇倒也没怎么生气,命人将其制成几个扳指,分别给了几位皇叔。最后还剩下一个,大哥和我都想要,但是最后父皇把它给了三哥,他说三哥的脾性最是温润如玉。没想到几天之后,三哥亲自把这玉扳指拿来给我,为了瞒过父皇,他自己派人做了个假的,一直戴了好些年。我后来一直想把这东西还给他,但没有找到好机会。他一个皇子,竟然把一块假玉戴了好些年……”段景易垂目看着这座宫殿,笑得一脸苦涩。

  堇荣看着他一脸哀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静默坐着,一语不发。

  直到一个侍从突然走进来,对段景易道:“王爷,贤妃娘娘正在找您。”

  堇荣认出这是一直跟在段景易身边的那个亲信,他看到堇荣,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立于一侧,等着段景易发话。

  堇荣站起身,对段景易道:“四殿下有事在身,堇荣先行告退了。”说完,见他依旧沉默着不语,便径自往宫殿之外走去。

  未走出几步,堇荣心中疑惑:贤妃此刻找段景易会是什么事情?眼下段诏安和段容止已死,皇上也已经知道段云苏还在世,而段景易真的会听从他母妃之意,将皇位转手让给段云苏?同样是亲生儿子,贤妃这么多年来思念段云苏心切,却对段景易冷言相对,甚至害死了待他最好的段容止,那样心高气傲的段景易,怎么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                                ***                                ***

  院子里,贤妃坐于榻前,眉宇间似是带着些忧色,她将手中茶盏放下之后,朱唇微启,对身边的侍女道:“我心中还是不放心,你再同我去看看他。”

  那侍女将茶盏放好,转身笑道:“御医说过,公子恢复得快,这两日就能醒来了,您刚刚才去看过,现在还是休息会儿吧。要有什么情况,萍儿也会马上过来告知的。”

  贤妃叹了口气道:“只要一看不见那孩子,心中就堵得慌。”

  “娘娘,您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几日了……”那宫女话未说尽,外间忽有侍者通传,说是四殿下来了。

  贤妃的忧色微微敛了下去,“让他进来吧。”

  段景易此时已然换下了白衣,之前凌乱的头发也已经一丝不苟地重新绾起,神色清新俊朗地迈步而来,落落欠身道:“孩儿给母妃请安。”

  贤妃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在一旁坐下,“景易,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

  “回母妃,不过是同以往一样,四处闲逛罢了。”他答得轻巧,微微抿了口茶,“听闻二哥回来了,身子有些小恙,孩儿正想着去探望他。”

  贤妃道:“也不急在一时,等过几日你父皇正式给他定了身份再说吧,这几日且让他好好休息,日后你们兄弟有的是相聚的时日。”

  段景易点了点头,“一切听从母后的安排。”

  贤妃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至于你三哥的事情……虽然你们交情很好,但是生死有命……”

  “母妃,孩儿明白了。”段景易静默着脸,似是不愿听下去。

  贤妃道:“此次找你来,还有一件事。”

  “母妃请讲。”

  贤妃略一颔首,道:“封城的行宫已经建好了,这几日按理说是要去祈福的,但是你父王现下心力交瘁,根本无暇顾及。你既然也是闲着,不如就代为前去吧。”

  封城远在西翎边界之处,与皇宫相距甚远,贤妃在皇帝病重的这个时候让段景易前去,分明就是有意将他支开。

  聪明如段景易,不会不知道他母妃的用意,而他只是点了点头,似是很高兴地接下了这个差事,道:“能替父皇分忧,是孩儿该做的。”

  贤妃终于对这个儿子露出了笑容,紧接着的一句话,却更是让人心寒,她看着段景易道:“那么事不宜迟,还是早些去办事吧,我看这几日就能动身了。”

  段景易微不可觉地一顿,继而回道:“母妃所言甚是,早去早回也好,孩儿这就嘱咐人收拾行李去,待手中事务一忙完便会启程。母妃保重,孩儿告退。”

  段景易走出去,在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后,他松弛的神情慢慢变得僵硬起来,根根手指骨节分明地紧握在一起,可见青筋迸突。那块悬挂在腰间的玉环,竟被他生生捏成了粉末。

  他的神情依旧是静止的,但身上分明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恨意,这恨夹带着多年的隐忍和悲痛、失望和绝望。

  多年来,他一直以来在贤妃的授意下暗中为云若萱铺路,只渴望着能从这个同父同母的哥哥身上讨要回一些他应有的、人世间最平常的东西,但是贤妃却并不让他如愿,仿佛段景易的幸福就会对云若萱造成成倍的痛苦。

  虽然十多年来陪伴在母亲身边,却得不到母亲的半分关注,他对云若萱心生的恨意,随着段容止的死,再也无法克制。

  玉环粉末沿途洒下,白茫茫一片。

继续阅读:十二 了无云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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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萱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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