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快就来临了,马上就是昨天经历过的大风暴。所有人都进入了洞穴中躲避,我就坐在一旁静静等候着子时的来临。
蒙恬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偏将们商量着事情,并没有因为这些士兵即将解脱而怠慢,他也没有特别关照我什么,看我的眼神也是一闪而过,并没有太多的追究,不像是担心我会返回所以总是盯着我。
这让我倍感心安,蒙恬是个值得相交的男人。
我就靠在石壁上,无聊的等待总是非常漫长的。身边的人都在憧憬着等着大风暴过去之后,上去把那些敌军打得落花流水,然后进入沙漠深处,凯旋回归。
我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已经经历了什么,他们依然怀揣着刚进入沙漠时的期盼与兴奋,还想着能够回去加官进爵,改善家里的生活。
我闭上双眼,嘴里有一股苦涩在不断的蔓延开。越发觉得胸腔里头难受的很,好像有东西正在一点点膨胀,最终就要把我的胸腔鼓破了。
子时前一刻,蒙恬看了一眼其他人,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了大家的中间。所有人都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就连那些军医都看着他。我知道该是我登场的时候了,反正这些人也看不到我。在他们眼中,只能看得到同类。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走到蒙恬的身边。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抽出佩剑,在地上画了一片特殊的符号,示意我坐在这些符号的中间位置。
我也不多问,直接坐下来,等着蒙恬下一步动作。那些士兵终于注意到了不对劲,很多人都站起来,看着他。
“我想,不用我多说,兄弟们也都注意到了,我们,一直生后在一个圈子里,千年过去了,我们都没有走出去。”蒙恬突然朗声说道,周围的士兵都是身体一震,尤其是那几个偏将,更是直接低下了头。或许,千年的时光中他们已经猜想到了什么,日复一日的战斗已经让他们筋疲力尽,而这样的时光他们居然虚度了千年。
千年,足够久了。就得足以让这群人忘记了到底为什么而战,每天都有人受伤,有人流血,甚至是死亡。但是第天睁开双眼的时候,他们还是出现在洞穴中,重复新一轮的战斗。
“将军,您这是怎么了?”还有些人不明所以的看着蒙恬。其实这千年的时光中,他们所有人都有察觉,只不过他们谁都没有说。他们是魂魄,除了战斗什么都不会。为了奔赴战场,兄弟们心中也没了盼头,他们都在担心,一旦说破这个秘密,无法接受事实的兄弟们,会不会就此魂飞魄散?那时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还能剩下几个?
蒙恬注视着他们,很仔细,仿佛要把每个人的长相都记在脑子里,最终,他微微低下头,沉声说:“兄弟们,千年了,该解脱了。”
他划破自己的手腕,用阴血勾勒出一扇门的样子,然后抓过我的手腕。他注视着我,似乎在询问我的意思。我坚定的地点点头,然后感受他手中的剑缓慢的划过了我的手腕,一股冰凉之后,我的鲜血开始不断的流淌出来,落在地上的阴门上,那原本还像是一幅画的阴门好像得到了开启的动力,我正在吃惊的时候,突然感觉,一股力量正在吸取我的血!
我低头看着,想要把手腕收回来。空气中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我,我动了两下,手腕却没有收回来。这时听到蒙恬在我耳边说:“不要动,阴门马上就要出来了!”
我一个激灵,不敢动了。但是这股力量实在太大了,我的鲜血就像是被拧开的水龙头,不要钱一样的往外冒。手臂很快就麻痹起来,就算想要收回来都不可能了。而且这股力量没有停止,像是要把我身体里的血液抽干。同时,一股刺骨的疼痛顺着手腕钻进了我的身体,好像有无数的鼠蚁在啃咬我的骨头,马上就要被啃光了。这种痛比我得到阴阳眼的时候更痛,尤其是我的意识非常清楚,因此越发的感受着这种疼痛的折磨,如果我的意识薄弱,马上就要被折磨疯了!
蒙恬就站在我的身边,观察着阴门的同时,也非常担忧的看着我。他担心我在这个时候会承受不住,一旦我先崩溃的话,那么阴门就会立刻关闭,这些人,将再也没有机会进入阴门!
这是一个赌博,但是他却选择了相信我!
他没有跟我说这些,或许是担心我有心理负担。人在极度紧张的状况下是非常容易出错的。
我的血液很快就把周围的地面都染红了,那些士兵惊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血液,那些偏将更是直接拔出了佩剑。不过看到蒙恬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他们也就放下了防备,仔细的看着周围。
鲜血浸染了好大一片,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血,而且它还在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突然,那一大片的血液中冒出了阴森森的暗红色光芒,在所有人的惊讶中,冒出来一个老式大宅门的门顶,一层,两层,等着第三层也冒出来之后,终于看到了两个雕工精细的守门人,一人手里握着佩剑,另一人手持巨斧,双目圆睁,不怒而威。
然后三米高的大门终于完全的出现了,最下面是三层石阶,双开门,门上只有一个简单的吊环。这像是电视剧里面王爷家的大门。门没有打开,但是却又阴气不断的冒出来,好像是舞台上的白雾,但仅仅是这一点白雾,让周围的人都跟着激动起来。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走进了这扇门,就可以结束持续千年的战争,不再是孤魂野鬼。
蒙恬看了我一眼,此时的我已经是呼吸虚弱,摇摇欲止,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但是感受到他的目光,我还是抬起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告诉他我没事。
他点点头,然后抬脚走上台阶,站在门前的时候,他微微敲了敲门,说:“秦人蒙恬,劳烦阴司开门。”
门发出一声声响,然后嘎吱一声被打开了,里面有没有阴司出现我不知道,但是里面冒出来的阴气瞬间就把我冻僵了。血液流淌的速度都跟着慢下来,这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真好,不用死的那么快了!
血液流干的下场只有一个,我已经料到了。但是我却真的没想过中途退出,哪怕是要付出我的生命。这么多士兵,如果能换他们的解脱,我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话说如果我是因为帮助他们死了,算不算是积德行善?到了阎王爷那里,下辈子还能帮我找个好人家。
门被打开之后,蒙恬大声说道:“蒙家军听令,进——阴——门——”
他是一个字一个字喊出来的,那些原本还围拢在一起的士兵们沉默站起来,在几个偏将的带领下,有序的进入阴门里面。等着所有人都进去之后,轮到那几个偏将。其中一个站在蒙恬的面前说:“将军,末将这辈子能跟随将军,是末将的福分。若有下辈子,末将还要追随将军!”
蒙恬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收,而是稍微用力,把他拉进了阴门里面。接着是下一个人,我记得是那个口无遮拦的偏将,就是他曾抱怨过朝中奸臣当道,被身后的偏将给呵斥了。
“将军,俺是个粗人,不会说他们那些好听的,但是俺这辈子能跟着将军,成为蒙家军的一员,值了!”他哈哈大笑,然后迈开大步,走进了阴门。
最后是那个很是谨慎的偏将,这个人看上去挺文弱的,应该属于军师一类的人物。他感激的注视着蒙恬,说:“将军,阴门一开,兄弟们就先进去,我们在那边,等着将军!”说完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后面一眼。虽然他看不到什么,但还是让我吃惊不小,这个人还真是敏锐,肯定是蒙恬刚才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才能察觉到我的存在。
可说到底,我们人鬼殊途,他看不到我,我也是借着阴阳眼才看得见这些士兵。至于此时的我,已经连笑一笑的力气都没有,我之所以还没有倒下,是因为心中一股信念支撑着我。我要坚持,最起码要等着所有人都进去之后,我才能倒下。
人的信念具有非常强大的力量,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能在浑身无力的情况下依然强撑着,其实我的双腿都开始哆嗦了,上半身除了冰冷和疼痛之外,已经感觉不到其他的了。阴气冒下来的时候,坐在那里的我是首当其冲,这就像是坐在了超级制冷机的面前,我感觉我的头发都快染上水了!
蒙恬也看到我的情况太糟了,拍拍偏将的肩膀,然后快步走下台阶。那偏将就站在阴门里面,看着蒙恬冲下去,好像扶住了什么人,他垂下眼睑,最后对着蒙恬单膝跪下,大声喊道:“将军,保重!”
因为我突然倒下,阴门已经开始一点点的关上,他知道蒙恬是进不去的,所以在阴门即将完全关上只剩下一条缝隙的时候,我隐约看到了他流下眼泪。
他们都没有挽留蒙恬,看来他们已经察觉到蒙恬的存在是特别的。而蒙恬,抱着我的时候,也在看着那些阴门里面的兄弟,高声说了一句:“兄弟们,走好!”
等门完全关上,我也失去了意识,至于蒙恬如何了,我根本不知道。等我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小鲜肉。他看到我睁眼,欣喜的尖叫:“醒了,醒了,大师,他醒了。”
很快,师父和小赵也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看着他们,刚想要说话,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来,这是怎么了?哑了?
我惊恐的看着师父他们,拼命的张嘴想要印证什么,师父一把抓住我的手,说:“没事,魂归之后难免会这样,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魂归?
难道我又从那个地方魂归回来了?
我看着周围,果然,没有了伤病,没有阴门,也看不到蒙恬。想到蒙恬,我突然紧张的四下寻找,然后就看到黑暗中,蒙恬背着长剑走了出来。
“蒙——”刚叫了一个字,我就顿住了。他身上穿着现代人的衣服,脚上还穿着沙地长靴。
“阿蒙你回来了,老帽醒了。”小鲜肉回头看到阿蒙,也很高兴。
反倒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感觉到了失落。
是了,站在我面前的是阿蒙,不是蒙恬!
可为什么在我的眼中,他们就是一个人呢?
“他还很虚弱,让他休息一下。然后吃点东西,刚好风暴就要过去了。”师父叫大家坐下里休息,阿蒙随便找了个地方,距离我不远。我就躺在毯子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阿蒙。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们就是一个人!就算是有血缘关系,也不能象是复印粘贴这样相像吧?
从始至终,阿蒙都没有看我一眼。这让我有点失落,不过还好休息一阵子我终于能坐起来,吃点东西身子暖了,我们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
“他们在找人。”阿蒙站起来,突然说了一句话。师父他们一愣,就听到小鲜肉大声说道:“这群人被风暴吹散了,还没找全,我们这个时候出发就是钻了空子,快走快走。”
“他们的人全了!”阿蒙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我身上。所有人都明白了什么意思。
他们是在找我!
李三说过,这趟必须要有我的存在,所要找的东西也必须由我去拿,不然他们也不会大费周章的带着我。生死关头徐闻还在拼命救我,就能看出他们对这趟旅程的注重。
荆轲的墓里面究竟有什么,让他们这么小心?
“那我们接下来的行程就要小心了。”师父吩咐了一句之后,大家整理好了东西,阿蒙领路,准备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