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小兵却道：“莫管他们，反正我们知府大人说了，不要放超过五十个人的难民队伍进城，他们这么多人，不可能进来。”
“我倒是有点佩服他们，从幽州那么远走过来，脚底板估计都没得一块好皮了，也是可怜哦。”
“你可怜他们，哪个来可怜那些被抢的老百姓呢？别看了，好好守城，别让人溜进来了。”
两个小兵说了几句就不再开口，在城楼上来回走动，偶尔也停下来站着看看下面。
另一厢，许云归和自家的几个姐姐、姐夫、霍书同夫妻等人围在一个大篝火堆旁边，一边烤火，一边端着不算太稀的小米粥喝着。
小米粥是霍书同特地拿出来给许云归家里人加餐的，还不准许云归推辞。
“许老弟，你我也是老交情了，又是同年，这点东西你要是还跟我客气，做哥哥的可就没脸了。”
他都这样说了，许云归自然不好再拒绝，于是有了霍家夫妻和他们围在一起的一幕。
霍书同是个开朗性子，哪怕现在的情况有点愁人，可他也用他曾经走南闯北的一些见闻让众人暂时忘记了眼下的困难。
“我这人，没啥别的爱好，就喜欢吼两嗓子，”霍书同一口喝完碗里的粥，看着许云归等人笑道，“你们要是不嫌弃，我给你们来一段？”
众人连说不嫌弃，许云归带头鼓掌，“能欣赏到霍兄的曲艺，是我们的荣幸。”
时下诗词歌赋都是高雅的东西，唱歌唱曲都是文人雅士之间才有的消遣，且还是小范围的，一般人都听不着。
酒楼里那些唱小曲儿的属于另一个范畴，霍书同要唱的自然是词。
霍书同敲着几块大些的鹅卵石开唱了：
“铁雨穿云裂战旗，荒村骸骨没蒿藜。
千寻壑壑埋冤魄，九野苍苍闻饿啼。
撑瘦骨，咽糠糜，补天终有女娲遗。
寒崖忽见松青立，雪尽风消日已西。”
许云归听见这唱词有些意外，霍书同不愧是童生，竟然还会自己作词，这首乃是用的鹧鸪天为牌，词里的意境和当下百姓的生存环境息息相关。
能看出来，这几年霍书同过得不容易，但是却没有放弃希望。
一词唱罢，依旧是许云归带头鼓掌，“霍兄好才华！”
其他人基本都没听懂霍书同唱的是什么，不过看见许云归鼓掌，他们也跟着鼓掌，跟着夸。
“霍公子不愧是童生，就是有才华，唱的是啥我没听懂，可一听就很厉害！”
“可不是嘛，咱们云归的朋友，那能有不好的？”
“咦，这么说来，我好像从没听云归唱过，他们不是都会学这些吗？”
“这有啥？咱让云归也唱一个呗！”
随着这话落下，李大山等人纷纷起哄，让许云归也唱一个。
霍书同笑道：“许老弟，你可比我有才华多了，你瞧我都不害臊，你也大方着些，来一首？”
许云归人都傻了，咋说着说着就要让她唱歌了呢？
不是，原主是会作词，也会唱，可是她没法现场作词唱啊！
然而，周边的人听见这边起哄，也都纷纷围了过来，全都善意的起哄让许云归也唱一个。
许里正甚至还有些小心思。
人家霍童生都唱了，他家云归那么厉害的人物，怎么能被人比下去呢？
更让许云归无语的是，这时直播间的家人们也在发弹幕，让许云归表演才艺。
【主播上啊！你一个现代人还怕唱歌？咱五音不全还能用说唱顶着呢，你随便放一首背景音乐，跟着唱不就完事了？】
【对啊主播，别怂，刚刚那什么童生唱的我一个字都没听懂，你给他们唱点能听懂的，咱还是要接地气嘛。】
【家人们，准备好给主播打赏一波，唱得好给火箭，唱得不好给根棒棒糖支持一下啊！】
【……】
许云归开直播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再加上身边的人一直在催，她想了想也就不扭捏了，大大方方的对众人摆摆手，“行，那我就给大伙儿唱个之前从别人那听来的小调吧！”
霍书同一愣，许秀才不唱词吗？居然要唱小调？
许云归清了清嗓子，同时在意识中将直播间的背景音乐换了。
她手里还拿着两根筷子，背景音乐响起的刹那，她也跟着鼓点敲响了面前的碗。
陶碗的声音有些闷，不过许云归只是用它来表现节奏，倒是不影响什么。
“你看，谁家年少，布衣简衫，千里入繁华；好城，无限风光，有人前程一万丈……”
第一句一出来，众人齐齐愣住了。
站在人群外围的顾无咎惊讶的看向坐在篝火旁的人。
这是哪里的小调？不过倒是能听清唱的什么，很直白，没读过书的也能听懂。
可许云归一介秀才，难道不该唱首词之类的吗？
然而，不容他细想，许云归的声音还在继续。
“有人蚂蚁爬高墙，也只想有个墙缝等月光，低着头也有月亮，照他步履忙，风来雨往……”
这几句一下就将不少人代入了进去，他们这些普通人不就像是蚂蚁爬高墙吗？
“可知，尽是险关，尽是盘算，尽是雾茫茫；可知，功劳本上，未必论着功行赏。多少清白的愿望，就有多少张染黑它的网，名和禄，一把算盘，叮叮当当响……”
听到这里，顾无咎眼神复杂的看着许云归，他……也经历过许多不好的事吗？
“我当逐明月枕清风，一身坦荡如城门少年郎，我当工有所偿学有所用，无人欺我无依傍！”
“我当敬来路敬高山，敬春日花开花落的街巷，我当敬那庙堂之外的月光……”
唱到这里，霍书同已经红了眼眶，就连蒋铮都愣愣的看着许云归。
小秀才他……曾经也被人欺辱过？可他却没有怨恨，没有抱怨，还想着学有所用，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这一刻，许云归在蒋铮心里的形象蓦然高大起来。
“没仰仗谁的光，也没投靠谁的脏，没得过奖赏却也没挥舞棍棒……”
许里正忽然抹了一把不知不觉流下的眼泪，脸上却带着笑，“云归唱得可真好啊！咱就是这样本本分分，老实过日子的人啊……”
许云归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继续唱道：“也罢，明了暗话心照可宣，无愧天地间……”
很快便唱到了最后，“我敬，燕儿满口泥，安的家……”
最后这一句，彻底让众人破防了。
云村长一个大男人，哭得眼泪止都止不住，“我们就是那燕儿，只是想安个家，咋就那么难呢？”
PS：歌词来自《庙堂之外》，作词：唐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