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州城正在黑夜笼罩中，按照当朝律，设有宵禁。
明烛飞速穿过还亮着灯火的军府，直往后院，可刚要落下，他忽然察觉到一道身影追来。
明烛眉头微蹙转头，竟是江城手握着刀追击而来。
此人不过区区一介凡人，能感觉到自己？
江城直接盯着明烛，“你是何人，敢一而再再而三闯入军府，速速就擒！”
明烛诧异，“你能看见我？”
“难道你是鬼怪不成，否则本将军为何看不见你？”江城不明白明烛的疑惑，紧接着质问，“我看你身法跟那个妖女相似，你们是不是一伙的？那妖女在哪，快把莫家幼女交出来！”
明烛确定江城能看见自己，他今晚的行踪不能暴露，只能灭口！
明烛当即抽出一柄袖剑，杀意十足地攻向江城。江城之前和翩翩交手，已经领教过身手的诡异，戒备之下，手中的鬼头刀一马当先挥出刀势，双方刀剑相交，竟是势均力敌。
明烛想不到江城能有此功夫，“好身手。”
江城向来喜欢以武会友，难得遇到对手也是兴奋，“好剑法，本将军今晚要好好领教。”
话音落下，双方连续交手数十招，招招致命。刀光剑影，闻声而来的兵士只能看到江城与虚影作战，无人敢靠近。两人的生死交锋逐渐出现结果，明烛一剑锋芒劈下，入地三分，江城刀头挡住，膝盖受力折地。
刀应声断成两截，眼看生死关头，江城一个闪身，抽过旁边军府所供奉的将神大刀。
大刀一出，神光骤现，明烛当即闪开，身形也暴露在众人面前，情急之中用一块布遮住了脸。此时军府后院传来脚步声，密州城驻军首领亲自前来查看动静。江城担心有危险正要保护，却见明烛趁着当口飞身离开。
江城看着明烛离开的身影，眉头紧皱，功夫如此了得，若是对密州城不利，凭他们的能力恐怕无法抵挡。
江城将神将大刀放回神像前，揭开盖住神将的黑布，看着威严的神像若有所思。
旁边的大壮开口道：“江副，今晚多亏神将保护。不过是谁用黑布遮起来的？”
江城沉默片刻，若有所思道：“明天你带几个人，随我去晚云间。为了密州城的安危，此事不能再耽误了。”
大壮领命，等江城离开后，又连忙双手合十向神像祷告，希望神将保佑所有人平安出入晚云间。
明烛离开军府后，在外头等了片刻，没多久一道黑影过来与他交谈几句。明烛神态恭敬，将事情禀告完后，才漏液回九仙山。
——
翩翩顺着感应到的神力直捣黑虎后穴，出奇的顺利，两人在一座泛着淡淡流光的水池旁停下。这水池翩翩再熟悉不过，实则是愿池，但跟九仙山的流光溢彩相比，这里显得黯淡无光。
愿牌仅有零星的几个。
“这是月辉的愿池。”翩翩有些心头落落地道，大概是因为同行的惺惺相惜，又或者是兔死狗悲的心情，“这愿池底下已经干涸了，月辉如果还在的话，恐怕也不剩多少神力。”
如此说来，别说是面对黑虎，就算是晚云间的普通小妖他都抵挡不过。
“你不会这样。”
“什么？”翩翩怔怔地看向虞无咎。
虞无咎将她的失落看在眼里，面无表情道：“你虽不算兢兢业业，但总归是负责任的山神，人间香火不会少。与其担心这个，不如专心完成眼下的事，不是还想着进财神司吗？”
翩翩笑着道：“对哦，我要是进了财神司，那更不用担心人间香火了。”
“……嗯。”
“我之前感觉到的神力应该是来自愿池的，月辉好像不在这里。”翩翩凝神搜了一番，依旧没有感觉到月辉的存在。
虞无咎淡淡道：“如果月辉的神力已经衰弱到你所说的地步，感觉不到也不奇怪。”
翩翩点头道：“这也难怪五百年来，神使们都联系不上月辉……”
正当两人说话的时候，黑虎的气息靠近，虞无咎和翩翩当即屏息。只见黑虎站在愿池旁，从中捞起一个愿牌，上头写的是希望月辉神明归来的心愿，其它几个也不外如是。翩翩看着黑虎这个动作，只觉得有些违和……妖兽怎么能碰到神明的愿牌呢？
但没等她想清楚，便有手下来禀告黑虎有人入侵的事，担心生变，两人只能抓紧离开。
来者却是司乐，原因是黑虎底下的凶兽抓了瘴气林中的妖兽，以折磨作为玩乐。司乐如今是来要人的。
司乐戴着面具，身上看不出有伤，“灼照！让你底下的畜生把抓的人交出来！”
灼照，黑虎精的本名。
这个名字在晚云间现在几乎无人敢提。
灼照金色的眸子淡漠地看了司乐一眼，一挥袖就将司乐甩飞出去，两人的实力竟然相差如此之远。不止如此，如果翩翩没有看错的话，这个灼照，似乎已经拥有了半仙之体，他刚刚用了神力！
翩翩睁大眼睛看着虞无咎，“我没看错吧？”
虞无咎眼眸微敛，“月辉不尽快找到的话，等他仙体修成，就是消散之时。”
灼照的目光看向底下，那里隐隐有两股神力，不过他用尽力量都没有看到在哪里，而很快这两股神力便从他眼前消失。果然半仙就是半仙，跟真正的神明还有差距。
灼照令人将司乐赶走后，转身回了愿池，却愕然发现上头多了一个愿牌。这五百年来愿牌不断减少消散，这是唯一新增的愿牌，是何人？莫非是月辉回来了？
灼照迫不及待查看愿牌——“希望此间能有神明能救月辉神仙。莫依”。
灼照怔楞，久久，脸上浮出一抹讥讽，若是凡人之力真有化腐朽为神迹之能，又岂会供奉出虚伪无能的神明。
翩翩离开日之食后，还有些惊魂未定，以为刚刚要被灼照发现。
翩翩道：“不行，还是得把月辉找出来，要是真让这个灼照当了晚云间的神，那我这山神日子就没法过了。”
在这件事情上，翩翩一下子就想到了点上。
两人离开日之食后，翩翩由用山神令在晚云间其它地方找了找，都一无所获。第二天，赶在日落之前，翩翩和虞无咎回到了月之辉。月之辉是当初月辉从草木修成仙体的洞府，也是后来的山神府，除了神明外，其它人未得神令不得擅自出入，这也是晚云间如今唯一能抵挡黑虎的地方。
莫依一直独自在山神府内祈愿，五六岁的稚童明明还不懂其中关键，却有着最虔诚质朴的救人之心。
神使和云歌已经提前一步回了月之辉，看他们脸上的神情，便知道也是一无所获。看到翩翩和虞无咎回来，他们激动地迎上来。翩翩将她和虞无咎对于月辉的推测告诉神使，神使脸上尽数流露出悲伤之色，但并不惊讶，可见他们也早有这个推测。
云歌道：“实不相瞒，之所以想让你们假扮月辉大人出现，除了阻止黑虎灼照，稳住晚云间的局面外；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让大家重新信奉月辉大人，这么一来，或许月辉大人会重新获得神力，真正回到晚云间。”
事到如今，翩翩也真正理解了月辉对晚云间的意义，再加上一些莫须有的感情，无法再袖手旁观，答应配合行事。
等答应完，她才发现自己没征询虞无咎意见，而云歌和神使们生怕她反悔，已经紧锣密鼓去准备。
翩翩傻眼看向虞无咎。
虞无咎嗤笑一声。
莫依小手拉了拉翩翩，小脸上的笑容纯净灿烂，“姐姐不要害怕，莫依会保护你的。”
翩翩捏了捏莫依的小脸，“姐姐不用你保护，你要好好保护自己才是，我们离开的关键是你，知道吗？”
莫依认真点头。
月神大典就在日之食洞府对面的高崖上，明月正当空，月辉铺洒，仿佛神明的照拂。晚云间所有的妖兽齐聚，浩浩荡荡，却又格外的平静安宁，司乐和灼照的人分站两遍，零星的妖兽站在中间凑热闹，大家暂且搁置争议，就等着迎接月辉之神出现。
诸多妖兽在交头接耳传递小道消息。
“听说神使们已经找到月辉大人了。”
“月辉大人重新主持月神大典，不知道能不能像五百年前一样，看见月逐日的盛况。”
“月辉大人回来的话，晚云间是不是又会有神明了？”
“嘘，听不得这个。不过月辉大人仁慈和善，若是有他在的话，晚云间必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是啊，想当年……”
妖兽们的话传入司乐和灼照耳中，司乐脸上的神色十足的难看，而灼照则是一脸的冷漠，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明月，那皎洁的圆月逐渐被一朵乌云笼罩，月辉只在黑暗的边缘刺眼。
月辉……
灼照心中默念了几遍，低头远远地看向山脚，神使们正抬着神撵上山，神撵上端坐着盛装的神明，戴着月神面具，圣洁端庄，一如高悬的天上明月。
“真的是月辉大人！”妖兽们爆发出欢呼声，众生沸腾，他们心底终究还是期盼着月辉的归来。
灼照跟着站起来，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激动，目光越发的冰冷，此刻的狂欢就是一会儿的地狱，他会在所有人面前揭开“月辉”的真面目，让此间的神明坠落！
翩翩坐在神撵里，内心紧张不已，随着靠近，她忍不住轻声问虞无咎：“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这灼照不是声势浩大要杀月辉吗，怎么还那么冷静坐着没动手？最起码都该搞个刺杀吧？会不会有其它阴谋？”
虞无咎面无表情道：“没有其它阴谋不才奇怪吗？”
翩翩：……完了，要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