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的识海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雷。
那些记忆碎片不是温柔的回溯,而是带着铁锈味的尖刺,直接扎进他的魂魄。
百年前的血雾里,蚀骨老人的残魂跪在虚空中,额头抵着一道无形锁链,沙哑的笑声穿透时空:天道说我是恶,可它给我锁魂钉时,分明说我是\'清除异常的刀\'。千年前的修仙大世,仙门山巅漂浮着半透明的巨眼,修士们每念一遍天道昭昭,巨眼里就会溢出一缕金芒——那是信仰之力,被天道抽走的养分。
最刺痛的是至尊骨的真相:一位白发老者跪在断剑前,身后是百万凡人的骸骨,他将自己的脊骨敲碎,混入熔浆,吼着这锁困了我们太久,总得有人当钥匙。
咳!陈牧踉跄半步,金瞳里泛起血色。
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突破都像被无形枷锁勒住经脉——原来至尊骨不是天赋,是凡人用血肉铸的撬棍,专用来撬开天道这扇铁窗。
牧......
轻得像羽毛的呼唤撞进耳膜。
陈牧猛地转头,正看见苏清蘅依附的古镜残片剧烈震颤,镜面浮现出水纹般的涟漪,竟映出另一幅画面:雪夜,红裙女子跪在冰原上,面前是被锁链捆住的蚀骨老人。
她指尖渗血,在冰面画下最后一道封印,而天空中漂浮着与此刻相似的天道投影,用她的声音说:杀了他,轮回就止。
不。陈牧喉头发紧。
画面里的苏清蘅抬头,眼尾泪痣被冻成冰晶,可她的眼神不是决绝,是迷茫——像被人蒙住眼睛推下悬崖的羔羊。
下一刻画面破碎,古镜里溢出一缕极淡的意识,缠绕住他的指尖:对不起......我骗了你一世又一世,我以为只要封印他,你就能活过百年之约......
清蘅!陈牧想抓住那缕意识,可它比晨雾还淡。
他这才发现,她原本透明的身影此刻更虚了,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古镜突然发出嗡鸣,自行脱离他的掌心,飘向共鸣阵中央的地脉交汇处。
青铜表面浮现出星图,每颗星子都在发光,像极了奶奶老屋里那本《山海经》插图里的不周山盟誓图——原来这才是守约盟约的真容,不是什么百年之约,是上古凡人与天道对抗的战书。
咔嚓——
空气里传来金属扭曲的声响。
陈牧抬头,瞳孔骤缩。
十二位天罚使者的虚影正在融合,他们的锁链绞成巨绳,身影叠成一尊百丈高的律令之影,皮肤是流动的法则条文,左手持无形天秤,右手握着由因果线编织的长鞭。
它的声音像万千人同时说话,震得山巅碎石乱飞:违规者,当归寂。
白芷喷出一口黑血。
她维持信念信标的双手在抖,面前那柄残剑本是支撑她精神的最后依仗,此刻却像被扔进熔炉的纸片,刺啦一声化为齑粉。
阿兰的命种蛊在她掌心疯狂扭动,原本猩红的虫身结满白霜,最后三只蛊虫同时爆开,血珠溅在她脸上,疼得她浑身发抖:陈牧!
这东西......在抹消我们存在的痕迹!
陈牧却感觉有暖流淌过全身。
古镜星图的光芒将他笼罩,耳边突然响起无数声音:有少女的清啸,有老者的叹息,有孩童的奶音——是历代守约者的残念。持钥者,开锁之时已至。最清晰的一道声音来自星图中央,带着青铜的厚重,它的力量在因果主链,锚点在昆仑山下初代祭坛,埋着第一位守约者的骸骨。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万法速通天赋自动运转,眼前的世界突然变成透明的法则网络:律令之影脚下缠着一条金色光链,链上串着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是被天道抹消的异常。
而光链的最底端,扎进昆仑山底的,是一具白骨——肋骨间还插着半截断剑,剑身上刻着与天争命四个古字。
炸掉祭坛!陈牧突然嘶吼,声音震得守护灵的半透明身影都晃了晃,用所有残留之力!
十二位守护灵对视一眼。
为首的老者抬手,指尖抚过自己胸口——那里有一道贯穿的剑伤,是千年前为护守约者被天道使者所杀的旧痕。
他笑了,皱纹里都是释然:我们等这一天,等了三千年。
石像群同时泛起金光。
陈牧看见他们的身影开始崩解,不是消散,而是化作金色流光,钻进脚下的阵纹。
地脉突然发出轰鸣,原本温顺的地脉之力变成暴躁的火龙,撞向昆仑山底。
下方传来沉闷的轰声,山体剧烈摇晃,陈牧几乎站不稳,却看见因果主链上的金色光链开始扭曲,像被人抓住两端用力拉扯。
律令之影发出尖锐的哀鸣。
它的天秤碎成光点,长鞭上的因果线断了七成,百丈高的身形开始溃散,露出里面蜷缩的、类似人脑的透明肉块——那才是天道的本体,被自己设的法则锁在里面的囚徒。
陈牧踏空而起。
他感觉至尊骨在体内发烫,金纹从指尖爬到发梢,整个人像被融化的黄金铸了层壳。
他伸手握住悬浮的古镜,镜面上苏清蘅的虚影轻轻碰了碰他的掌心,像是在说我在。
你说我是异常?他的声音混着雷鸣,震得全球修士的识海都在颤,可这把锁......本来就是我们造的。
古镜爆发出刺目白光。
陈牧感觉有什么东西顶在他掌心,像是天幕的边缘。
他抬头,看见原本笼罩人间百年的天道投影裂开蛛网般的裂痕,露出裂痕后灰蒙蒙的混沌。
他深吸一口气,将苏清蘅残留的意识、历代守约者的呐喊、奶奶的酸梅汤、客户的创可贴,全部聚在掌心。
然后——
他按了上去。
昆仑山底传来最后一声闷响。
初代祭坛彻底崩塌的瞬间,因果主链砰地断裂。
律令之影的透明肉块被崩飞的法则碎片刺穿,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叫。
而陈牧掌心的天幕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露出裂痕里翻涌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
苏清蘅的虚影突然凝实了一瞬。
她伸手替陈牧擦掉嘴角的血,眼尾泪痣闪着微光:这次......换我护你。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被卷入裂痕。
陈牧想追,却被古镜烫得缩回手——镜面上浮现出新的画面:全球各地的灵脉同时暴动,被天道压制的上古遗迹纷纷苏醒,而在更远处,断裂的因果主链正拖着无数光点,重新融入人间。
律令之影的肉块还在挣扎。
它剩下的法则碎片凝成最后一道锁链,向陈牧的咽喉缠来。
陈牧却笑了,他望着越来越大的天幕裂痕,将古镜贴在胸口。
锁已经开了。他轻声说,接下来......该你们怕了。
山脚下,观战的修士们突然发现,原本高不可攀的天道投影,此刻正像被戳破的气球般急剧缩小。
而昆仑山顶那道金色人影,正站在裂痕边缘,抬手接住从裂缝里落下的、第一缕真正的自由之风。
(祭坛崩塌的震动波正以昆仑为中心向全球扩散,天穹裂痕里渗出的混沌之气开始腐蚀律令之影最后的法则碎片。
但谁都没注意到,在断裂的因果主链最末端,那具初代守约者的白骨指骨突然动了动,指尖沾着的血珠,正缓缓融进地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