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的鞋跟磕在礁石上,咸涩的海风卷着碎浪扑上裤脚。
他望着脚下翻涌的海面,掌心那道裂痕里的星图正发出幽蓝微光,像根细针扎着识海——第十个灵枢节点就在这海底深渊,青鸾曾说过,那里埋着“他们的骨”。
“青鸾说过,这里埋着你们的骨。”他低哑的声音被浪声撕碎,古镜碎片刚从怀中取出,海面突然炸开千重白浪。
一条半透明的蛇灵破浪而出,蛇身粗如合抱巨柱,鳞甲间流转着翡翠光泽,蛇首低垂时,眼角竟凝着水珠:“等您三百年了,掌律之主。”
陈牧后退半步,礁石在脚下发出细碎的裂响。
他望着蛇灵额间那抹与青鸾记忆里重叠的青鳞印记,喉结动了动:“我不是什么主。”海风掀起他的刘海,露出眼底最深处的清澈,“我就是个送过五年外卖的普通人,只是不想再看着奶奶咳血时连药钱都凑不齐,不想再看着清蘅为我挡刀时白大褂染血。”
蛇灵的蛇信轻轻扫过他手背,凉意透过皮肤渗进血脉:“您的骨,您的魂,都是掌律者的印证。”
陈牧没接话。
他闭目调匀呼吸,将至尊骨的气息压进经脉最深处,只留一缕若有若无的“万法归源”在体表流转——这是他琢磨了三天的计策:隐去天命共鸣的霸道,用最温和的灵气波动与地脉共鸣,避免触发守律者的监测。
阵纹在礁石上缓缓浮现,银亮的光痕像活物般爬过湿滑的岩石。
当第七重阵基即将闭合时,天际突然传来铁链摩擦空气的尖啸。
陈牧眼皮猛跳,抬头正看见一团黑雾裹着玄色官服踏空而来,黑无常的面具泛着冷铁光泽,手中九节锁链如灵蛇吐信,“啪”地抽碎三道阵纹:“逆律者!尔敢篡改天地经纬?此乃崩世之始!”
锁链带起的罡风割破陈牧的脸颊,血珠刚溅出就被海风卷走。
他不退反进,脚尖点在礁石裂缝处借力,右手掐了个偏门法诀——这是从奶奶留下的旧黄历里学的“借潮诀”,表面看是引动海风水汽阻挡攻击,实则将自身气息融入罡气潮汐。
锁链扫来时,他故意歪了半寸,让锁链擦着左肩划过,布料撕裂声里,黑无常的身影已跟着惯性冲进阵心。
“上钩了。”陈牧喉间溢出低笑。
三天前他用万法速通推演黑无常的攻击轨迹时,就发现这灵体的动作总带着一丝“卡顿”——那是依附于“守律契纹残印”的活化石才会有的特征。
只要它踏入共鸣阵范围,阵纹就会反向映射其本源。
黑无常的锁链第二次横扫而来时,陈牧突然咬破舌尖,腥甜涌进口腔的瞬间,他双手结出宿命共振的终式。
识海里历代至尊骨者的记忆如潮水翻涌,九世苏清蘅的红线突然绷直,精准缠上黑无常腰间那枚暗纹青铜印——那是守律契纹的残印!
“你也是被签过契的人吧?”陈牧的声音像重锤砸进黑无常识海,“告诉我,你最后一次呼吸自由空气,是什么时候?”
黑无常的动作猛地僵住。
锁链“当啷”坠地,面具上裂开蛛网般的细纹,露出底下一张苍老的脸——皱纹里凝着百年前的霜雪,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
那是陈牧在古卷里见过的画像:百年前自愿封印自身、以神魂为引镇守地脉的散修张守一。
“三……三百年前。”嘶哑的声音从面具下漏出,“我答应守律者,用魂火镇住地脉裂隙……可他们说,只要我完成一千次巡律,就能……”
青鳞蛇灵的蛇身突然缠住黑无常,翠绿的地脉之力如温泉渗入其神魂。
陈牧看见黑无常的黑雾正在变淡,张守一的面容逐渐清晰,眼底的浑浊被一丝清明取代。
他趁机引动金源骨架最深处的液态星河——那是上次对抗未来自己时,残留在骨缝里的法则碎片。
星河注入阵眼的刹那,海底传来沉闷的嗡鸣。
陈牧的识海被强光刺痛,他看见无数金色光点从海底升起,那是沉睡百年的至尊骨遗骸在共鸣!
整片海域的灵气流动突然逆转,原本该随着潮汐退去的灵气,竟顺着地脉裂隙倒灌回海底。
“衰减率……负值!”陈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万法速通在他识海展开千万种推演图。
他抓住那稍纵即逝的契机,用逆律契约残留的力量强行锁定灵气流动状态——三息,只需要三息!
第一息,地脉深处传来幼兽般的呜咽;第二息,陈牧的嘴角溢出黑血,那是强行调用法则的反噬;第三息,整座东海之滨的礁石突然泛起绿光,一道翠绿光柱冲天而起,直贯云霄!
“东海灵枢恢复活性!规则波动异常——有人在修改灵气回流效率!”
陈牧听着远处监测点的警报声,靠着礁石缓缓坐下。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却笑出了声——体内翻涌的剧痛抵不过心中的狂喜。
原来“法则重构”不是创造新规则,是把自然里本就存在的“可能”,变成“现实”。
就像暴雨夜他送外卖时,总相信绕近路能赶上最后一班电梯;就像奶奶临终前塞给他糖纸时,说“苦日子总会甜的”。
“……可行。”
极淡的意念突然拂过识海,像春风吹过冻土。
陈牧猛然抬头,看见云层里有一线金光闪过——那是天道意志第一次对他做出回应。
他望着那线金光,喉间发紧,想起苏清蘅在密室里睁开眼时的模样,想起青鳞蛇灵说“等您三百年”时的眼泪。
“原来不是我在求天道,是天道在等我。”他轻声说,指尖抚过掌心的星图。
第十个节点已经亮如白昼,而星图边缘,隐约又浮现出第十一个节点的轮廓——在西北方向,那里有赤焰灼烧的气息,有熔岩翻滚的轰鸣。
陈牧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礁石碎末。
海风掀起他的衣摆,金源骨架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他望着西北方的天空,那里有云团被烤得卷曲,像极了火焰山的轮廓。
“下一站,该去会会那座火山了。”他低笑,将古镜碎片收进怀中。
碎片贴着心口发烫,像在应和某个即将开始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