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家丁被骂得浑身一激灵，有些讪讪的，挂不住脸。
待看清楼妙璇是头一日赶走的那个人，不由讷讷道：“林嬷嬷，你怕是认错了人。这位昨天来过，也说自己是楼家大小姐。可，咱们楼家大小姐是谁，不是一清二楚吗？又怎会是她呢？嬷嬷莫不是糊涂了？”
林嬷嬷却是瞪他一眼，冷冷笑道：“你不说，我竟不知道还有这等事？这么说，你是把她赶走了？”
家丁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声说道：“冒认侯府大小姐这种事，即便是传到官府里，那也是大罪，要命的。小的只是把她赶走，已经不错了。”
“谁说她是冒认的？”林嬷嬷冷厉的目光狠狠刮过，笃定道：“她就是我们楼家大小姐！就是老夫人来了，也这样说！”
“可……”家丁便有些搞不懂了，总不能有两位大小姐吧，“府里那位，又该怎么说？”
“她们——都是楼家大小姐。”林嬷嬷睨他一眼，明显不想多说。转头，对楼妙璇说：“大小姐，这刁奴，昨日是如何对你的，你尽管告诉老奴。对付刁奴，老奴向来拿手！”
“他呀，不但出言不逊，还对太后不敬！”对付这种人，楼妙璇从来都不会客气，越狠越好。
“冤枉啊！”家丁一听这话，就吓得膝盖一软，跪到了楼妙璇的面前，“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太后不敬啊！更何况，奴才这辈子都不曾见过太后，如何对她不敬呢？”
“可你见了此物，不但不跪，还视而不见！”楼妙璇拿出昨天的黄绢，送到他眼前。
看了那东西，家丁眼睛都直了，这才意识到当时并未想错。
这东西，与圣旨无异！
思及此，家丁浑身都抖了起来，冷汗直冒，磕磕绊绊地说不出话。
“瞎了眼的狗东西！太后慈谕，也敢放肆！”林嬷嬷恶狠狠地骂着，抬脚又是狠狠一踹，直接把家丁踹得滚了一圈。
不敬太后，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家丁就算再蠢，也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他又慌又怕，顾不上疼，就赶紧哭着爬了过来。痛哭流涕地，对着楼妙璇连连磕头，“奴才有眼无珠，不识贵人，请贵人饶命！”
咚！咚！咚！
那一下下的，实实在在。在地上，磕出了一声声的闷响。
光是听着，也觉得疼。
楼妙璇却始终冷眼看着。
这世上，势利小人，最是可恶。瞧不起别人的时候，又可曾瞧瞧自己是什么样子？
楼妙璇冷冷一笑：“我还记得，你昨天骂我——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就敢冒充你家大小姐……”
她还未说完，家丁便磕得更用力了，“奴才就是一条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才吧！”
楼妙璇懒懒散散地挑眉，“你还骂我穷疯了，让我去前面的巷子里要饭……”
家丁磕头如捣蒜，“奴才更穷，吃屎都赶不上热的！只要小姐能饶了奴才，奴才愿意天天去要饭，天天给小姐下跪，顺了小姐这口气！”
这骂得，也太狠了！
楼妙璇听得，都快不忍心了。
但她依旧说道：“你还骂我——脑袋被驴踢了！”
家丁早就磕得头破血流、眼冒金星，正要缓一口气，听了这话，又赶紧重重磕下去，“奴才的脑子才是被驴踢了，碎得全是渣！”
总算听得解气了几分，楼妙璇满意地点点头。
“小姐这是……打算饶了奴才这条狗？”家丁停下动作，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楼妙璇却是一笑，“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连狗都不如！狗尚有一丝骨气，你却连一丝骨气都没有。打量着我来自寻常人家，便鄙视我、轻贱我；可，一旦知道我是侯府的人，便连尊严都不要了，贱得不惜把尊严狠狠踩到泥里。你这样的人，倒不如——”
她将他的原话扔给了他，“到前面的巷子里要饭去，一顿一个馒头，饿不死你！”
“不过，要饭可不比在侯府里当差轻松。即便是像这样磕破了头，也未必有人肯赏你一个馒头。而且，你这样的人，生来讨厌。到了乞丐窝里，只怕也不讨他们喜欢，挨打是少不了的。我昨日听说，乞丐为抢食互殴是常事，让人打断腿脚也是常事……”
“小姐……”家丁被唬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着转，随时要掉下来，“能不能……”
才刚一开口，楼妙璇便轻飘飘地说道：“你刚才不是还说——只要我能饶了你，你愿意天天去要饭，天天给我下跪，顺了我这口气？”
“……”家丁语塞。好半天，才哭着嗫嚅道：“这怎么能叫——饶了我呢？”
“那，你是愿意以‘不敬太后’之罪，被杀头？”
听了这话，家丁顿时吓得魂都快没了，赶紧点头，“我去我去！”
“林嬷嬷……”
楼妙璇递上一个眼色，林嬷嬷立马挥手招来仆役，“脱了他这身衣裳，把他扔过去！他既瞧不起别人，也让别人瞧不起他！”
仆役正要动手，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轻笑。
“好大的威风！”
一个轻软中带着清冷的声音响起来，便见几步外的阶梯下，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顶华丽的软轿。
一只手，从轿子里慢慢悠悠地伸了出来。
修长白净的手，泛着莹润的光泽，保养得极好。纤纤十指上，如血的蔻丹格外惹眼。
有人上去打起轿帘，将那人搀了出来。
一个贵妇人，走了出来。
云鬓高鬟，肌肤如雪。明明已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却保养得比二八少女还要水灵。一双三角丹凤眼，两弯柳叶吊梢眉，琼鼻薄唇，说不尽的凉薄倨傲。
“怎么？见了本宫，也不行礼吗？”贵妇人看着楼妙璇，笑得高贵雍容。
看到她，楼妙璇的心里很快就翻腾起来，想哭想笑想怒骂。
千回百转。
百感交集。
她久久地伫立。
贵妇人则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微笑，耐心地等着。
许久过后，她终是有了一丝松动，朝着贵妇人福了福身，“女儿，见过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