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芝芝对我说，她一定会让帝君喜欢上她。
因为她从凡间的话本子里学了一套勾得男子心神的手段，很是厉害。
她拿出一张黄表纸，龙飞凤舞地写满了对帝君的夸赞。
然后又画了一幅自己的画像，美艳动人。
我被她的下笔有神震撼到了：“你竟然还会这等仙法。”
她认真地举着画像和黄表纸，得意地冲我挑眉：“在我来天宫之前，可是天天都练这一手呢。也是在青丘花了重金学的。”
我问她你画自己的画像能在这天宫做什么？
她说：“这画像，可是睹物思人的最高境界。”
芝芝用了她的狐妖媚术顶替了外出跑腿的仙娥，换来了她可以频繁外出华阳宫的机会。
她拿着那两样物品，在夜色十分，躲到了蟠桃园，帝君回仙宫的必经之路上。
她躲在密密麻麻的桃树枝下。
待到帝君被一群天兵天将熙熙攘攘地抬着龙轿从此路经过时，芝芝开始声情并茂地朗诵话本子里的情诗。
“车遥遥兮马洋洋,可念君兮不可忘。”
然后偷偷将自己的画像挂在了桃树枝上。
帝君身边的白鹤仙童悄悄提醒，蟠桃园里，有个仙娥在吟诗。
帝君只是微微撇头瞄了一眼，并没有命人停下抬轿的脚步。
他沉声训斥周围的天降：“这天宫里竟有邪祟，你们是怎么当差的，还不速速去查。”
芝芝气的直跺脚：“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
赶紧扭身化作狐狸原身逃回了华阳宫。
第二日，芝芝再去看那张挂在桃树枝上的画像时，已然消失不见。
她兴奋地摇着狐尾回来冲我大叫：“林兰，我的画像被人拿走啦，连黄表纸也不见了，我成功了。”
我将那张从蟠桃园的清水池里捞出来的，已经湿漉漉破碎成几块的画像，还有已经碎成沫子的黄表纸捏在她面前。
“是这个吗？”
芝芝气急败坏，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为什么总是要阻挠我？我就是想被帝君宠幸，成为帝妃而已。”
我冷淡地说：“我是在救你。”
我告诉她：“帝君身边的女人，哪个不是在天宫有着权势遮天的背景，你当真以为，你个小小狐妖，也能入了帝君的眼？”
她反驳，那个仙娥骄阳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
我瞪着赤红的眼睛，步步向她逼近。
“所以，她死了。”
“你，也想死吗？”
我以为，这能够吓唬住她。
但我没想到，她却急了眼，口不择言。
“你就是嫉妒我！你就是因为自己断了一臂，所以也见不得别人好！”
“毕竟，帝君才不可能会喜欢独臂的仙娥！”
所以，我帮了芝芝这么久，她竟然如此想我。
就像是当初的骄阳，指责我是羡慕她得到了帝君的爱，所以见不得她独享泼天富贵一般。
那猖狂又解恨的表情，一模一样。
罢了罢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切皆有定数。
“帝君喜欢在蟠桃宴会上，围射金鸾。”
这次，我狠了心。
看着她，跳向火坑。
6
芝芝对于我给她的情报，十分感激。
她将两枚玉皇钱放我桌上，扭头就走了。
我看着那两枚玉皇钱冷笑，我记得我告诉过她，我从来，都不稀罕荣华富贵。
芝芝的媚术很好使。
她竟然从天宫的兵器营中拿到了一个没有箭矢的神弓。
整日在睡前都会拉弓练习，还偷偷在帝妃那儿拿了强身健体的仙丹。
我已经同她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她总会假装自言自语地将自己的行动计划唠叨出来。
“我就出现在仙宫穹顶，假装不小心被帝君的神箭射中，然后帝君飞身将我横抱而起，英雄救美，之后便是一段旷世绝恋，”
“话本子里都这么写。”
我钻在云被中，背对着她，沉默。
但我还是惊奇于芝芝古灵精怪的脑回路和想法。
她真的，让人讨厌，又好奇地想要接近。
蟠桃宴会很快就到了。
我和她服侍在帝妃的身边。
她借口吃多了蟠桃，离开了仙宫。
我当然知道，她是悄悄飞到了仙宫穹顶之上，躲在金鸾之后。
神弓拉响，箭矢破空。
芝芝胆子很大，神箭往何处落，她就往何处飞。
“嗖！”
一只神箭，不偏不倚，真的射中了她的肩头。
她吃痛，从空中飘落而下 ，没晕，但是她还是咬牙忍痛装晕了过去。
她落下的速度很快。
“快，那儿有个仙子。”
芝芝被一个白影飞身抱住身躯，缓缓落在金碧辉煌的仙宫之中。
我站在太白金星身后，看着芝芝虚眯着眼睛。
她在偷偷打量，救她的人是谁，是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帝君。
当然，她再一次计划落空。
芝芝在看清楚救她之人后，突然挺立而坐，惊恐地问：“你是哪位真神？”
抱着她落地的仙君，笑着回答：“本宫，是帝君侧妃啊。”
是身披铠甲的侧妃娘娘。
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帝君站在一旁，搂着侧妃的肩膀，不悦地皱眉问芝芝：
“你为何会跑到仙宫的穹顶之上？”
帝妃从宫台缓缓飞下，主动给芝芝解释，说她吃坏了肚子，回华阳宫拿仙丹迷了路。
她忍着痛，眼泪连连，感激地看向了帝妃。
帝妃眉眼弯弯，笑的温柔。
“打扰了帝君和侧妃的雅兴了。”
很明显，帝妃的意思，就是她的人，她护着。
帝君轻轻叹了口气，也在无声之间将搂在妃肩膀上的手拿了下来。
“爱妃，人没事，咱们继续比去。”
天宫唯二的女武神侧妃在和帝君比试，比这场金鸾围猎谁猎的更多。
侧妃给帝妃盈盈一拜，跟着帝君就往穹顶飞去。
飞到一半，侧妃突然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帝妃娘娘，肯定是想孩子了。”
帝妃的脸，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阴沉不堪。
我也突然腹痛难忍。
帝妃让我照顾芝芝，自己要去休息一会儿。
芝芝又有了推断：“帝君，原来喜欢的是侧妃那样的！”
“是我一直努力错方向了。”
我无声地给她擦拭着伤口。
她喋喋不休：“帝妃不是一直没有子嗣吗？哪来的孩子想啊？”
我终于开口：“你听错了。”
她狐疑地摇头，最终肯定得说：“我没有。”
我按住她的肩膀，微微用力，我强迫地告诉她：“你就是听错了。”
再问下去，就是不堪重负的伤痛。
她倒是没有过多纠结，而是又立下了雄心壮志，她要学侧妃的模样，让帝君对她产生兴趣。
我嘴角扯了扯，内心说出了两个字：做梦。
因为帝君，从来不爱侧妃。
7
芝芝又有了新的兴趣。
她让帝君身边的白鹤童子教她几招降魔御敌的法术。
她白日里拿着扫帚当神枪使，拿起烧火棍也要舞几下。
帝妃娘娘看着她染了污渍的手，从来眼里都是含着笑。
对着我夸她两句：“真是个有意思的小狐妖。”
“我喜欢。”
听到这话，我的心凉了又凉。
晚上，芝芝拿着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银丝铠甲，穿上在我面前晃悠。
“林兰，你看，我像不像那日蟠桃宴会上的侧妃娘娘？”
她比侧妃好看。
但是我说：“帝君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不要白费功夫。”
她撅了噘嘴：“试试不就知道了。”
芝芝就是这样倔强的小狐妖，不到黄河心不死。
但是她到了黄河，人会死。
我问她：“你为何从不细想，为什么帝妃是帝妃，侧妃是侧妃？而你我，只能是下等仙娥？”
她说：“因为命呗。”
“谁让帝君没有早点儿遇上我呢，早点儿遇上了，说不定早没侧妃帝妃什么事儿了。”
我冷笑一声，痴傻。
帝妃之所以是帝妃，因为她乃是上古洪荒战神，麾下无一兵一卒，却所向披靡，也没有一个妖魔能从她的定坤剑下逃生。
侧妃则是神力不凡的武神降世，率万千天兵天将，守护天宫平安。
与帝妃分庭抗礼。
帝君身边的女人，哪一个身份简单。
但是她们都懂一个道理，帝妃，始终就是帝妃，从不敢肖想这无上荣光的帝妃之位。
因为她何止拯救过帝君，是于苍生有恩，大道所成。
芝芝对此，嗤之以鼻。
“帝君爱谁，谁才会是帝妃，或者是侧妃。”
“爱，是最重要的。”
她不听劝告，固执己见。
很快，她就遭了殃。
芝芝穿着那身银丝铠甲，在帝君来华阳宫的必经之路上晃悠。
但是帝君，来华阳宫的次数并不多。
接连几日，她都一无所获。
反而被其他仙娥向帝妃告了不少的状。
说她心不在焉，总是告假。
帝妃娘娘都一笑而过：“无妨，小妖狐总归还年轻，心性不定。”
也就是在这日的晚上，芝芝终于等到了帝君来华阳宫的队伍。
已入深夜，人影绰绰。
她就站在道上，使着拙劣的法术，舞刀弄棒。
被帝君身边的天兵直接生擒，说她是潜入仙界的妖魔。
刀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要把她带往诛仙台，吓得她当场嚎啕大哭。
“帝君，是我啊帝君，我是帝妃身边的仙娥，芝芝。”
帝君制止了天兵的动作，眉头皱成了川子。
“你在此处，装神弄鬼，是何居心？”
她被天兵提溜着脖颈，扔到了华阳宫帝妃的寝殿上。
帝君坐在帝妃身边，和她讲述今晚发生的事。
我站在一边，给帝君奉茶，冷眼看着已经快要吓破了胆的芝芝。
我想着她，苦头吃够了，也就该死心了。
帝妃捂着嘴嬉笑：“帝君发这么大的火气干什么，总归芝芝，没有坏心思。”
“她只是想要讨你个欢心罢了。”
帝君沉默良久，才说：“帝妃，你······不必如此。”
说罢，帝君还向我这处瞥了一眼。
我赶紧低头，不和他目光接触。
两人再无言语，气氛冰冷。
最后帝君起身，在沉默中离开了。
帝妃让芝芝回去好好歇息，她还特意嘱咐我：“林兰，好好照顾芝芝。”
帝妃这句话里，都是深意。
8
芝芝回了偏殿，一直在哭。
“我后悔了，我就不应该瞎看什么话本子渴望帝君的旷世绝恋，来到天宫这循规蹈矩的破地方。”
“最是无情帝王家。话本子里说的，果然没错。”
我默默给她擦拭着脖颈处的刀痕。
我告诉她：“你现在知道，也不晚。”
她抓着我的一只独臂，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林兰，还是你对我最好。”
她这样子，一下让我晃了神，以为是见到了千年以前的骄阳。
她那时，也是这样抓着我的手，痛苦哭嚎：“林兰，还是你对我最好，我后悔了。”
我的心头泛起了酸涩。
骄阳和我自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胜似亲姐妹。
我却亲眼见证了她的惨死。
我对骄阳的姊妹情深，隐隐附加在了芝芝的身上，她们两个太像了，一样的情大于天，一样的固执己见。
帝妃最后饶有深意的嘱托，我抛之脑后。
我告诉芝芝：“你只要安心当个仙娥就好，积攒够功德，成了散仙，就是自由。”
“好好活下去。不要再惦记帝妃之位，不要再肖想得到帝君的爱。”
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我以为，她真的答应了。
谁知，变故就发生在了第二天。
白天都一切如常，我和芝芝一起侍奉帝妃。
到了晚上的间隙，芝芝一直没有回来。
我的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但是我觉得，芝芝应该不会再绞尽脑汁去获得帝君的关注了。
毕竟帝君，可是差点儿就命人将她带去诛仙台。
但怕什么就来什么。
向来与我交好的帝君身边的白鹤童子敲开了我的房门。
他告诉我：“林兰，芝芝被抬进帝君的仙宫了，上了龙床。”
我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
碎了一地。
我眼眶泛红，问白鹤童子怎么会这样。
他告诉我，帝妃在我出去帮她摘花的间隙，叫了芝芝问话。
问她想不想得到帝君的宠爱，怀上帝君的龙胎，在仙界安享一生。
芝芝毫不犹豫：想。
所以帝妃，将她送到了帝君的仙榻之上。
我的心瞬间重如千斤，我本以为，芝芝放弃了这个念头，可以好好活着。
她为什么，非要将自己，送上绝路。
天亮之后，我挂着两个黑黑的眼圈，伺候帝妃梳妆打扮。
帝妃娘娘今日心情很好，还特意嘱咐我将帝君赏赐的那个碧玺仙花簪给她带上。
自我的胳膊受伤之后，帝妃许久不曾这样高兴了。
“林兰，你可是记恨我？”
我赶紧跪下：“不曾。”
帝妃娘娘柔声叹了口气：“实在是，你的命不好。”
“不然你现在，也该是被伺候的那个仙主了。”
我低着头，将所有的情绪都掩在暗处。
“仙命无常，奴婢更想伺候帝妃。”
帝妃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脸。
“本宫信你。”
9
芝芝被封为了帝君侍妾。
我再见到她时，她已经可以坐在华阳宫下的宫椅，与一仙神谈天说地。
她都不屑于将眼神放在我身上。
侧妃娘娘对她说：“芝芝天生好模样，那日在蟠桃宴会，我就知你必有今日的地位身份了。”
“帝君，就喜欢你这样的仙娥。”
侧妃话里有话，芝芝听不明白，只当是奉承，高兴的她花枝乱颤。
又有妃子发问：“帝君日日都宠幸于你，想来，快要怀上龙胎了吧。”
芝芝做作的用帕子掩住嘴，羞滴滴地说：“哪有那么快。”
侧妃娘娘豪爽一笑：“你就该去观音菩萨那儿求求她玉净瓶里的甘露，让菩萨赐你个双生龙胎。”
之后帝妃说自己乏了，遣退了一众妃嫔。
我瞅了个空档，拦住了芝芝。
我以为，她会对我这下等仙娥嗤之以鼻，但是芝芝满眼惊喜。
“林兰，我正想和你说说话呢。”
她说，她和帝妃提了想要将我调到她的宫里，但是帝妃没有答应。
她还从自己的袖口中掏出一粒荧光闪闪的仙丹。
“林兰，这是我专门让太上老君做的助生丹，可以滋养断臂，重生断肢。”
“给你。”
她一把塞进了我的怀里。
我愣神，将那些想要斥责她的话都吞回了肚子。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问她：“你，过的可还好？”
她爽朗一笑：“当然啦，我说过，我会让帝君喜欢我的。”
然后她四下瞅了瞅，伏在我耳边悄声说：“其实，我已经身怀龙胎，只不过我没敢说。”
我的心跳顿时加快。
“我怕她们害我，话本子里都这么写。”
我苦笑，摇了摇头。
她们不会害她的。
只会尽心尽力的保护她。
最后，我只能认命地和她说了一声：“恭喜。”
然后甩着空空的袖管子离开。
身后的芝芝悄声冲我喊：“林兰，我肯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胳膊的。”
我眼里泛着泪，不敢回头。
我要救芝芝，不能让她重蹈我和骄阳的覆辙。
我用帝皇钱，托小仙从凡间我带来了堕胎药。
这在天宫，是禁物。
一旦被发现，就会立刻杖毙。
我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我没有救了骄阳，我得救出来芝芝。
我假借帝妃娘娘给芝芝赏赐护胎仙丹的名义，将那含有堕胎药的仙丹，摆在了芝芝的面前。
她打开盒子闻了闻，丹香浓郁。
“帝妃送的？”
我垂眸点头。
“快点儿服下吧，对你的身子有好处。”
她嫌弃地皱了皱眉。
“我闻不得这味道，害口。”
说着就要吐出来，她身边的嬷嬷赶紧将这丹药端走。
我在心底默默叹气，失败了。
芝芝拉着我家长里短的说了一堆话，最后说自己累了，将我送出了她的寝殿。
那我，只好兵行险招了。
深夜，我默默掏出了一把藏在云枕底下已久的匕首。
我在天宫已久，熟悉的避开天兵的巡查，溜到了芝芝的仙宫。
我捏了个仙诀，穿了墙壁。
夜已深，芝芝已经睡了。
我打开她的宫门，适应了黑暗的我，熟悉的摸到了她的床边。
说实话，我是怕的。
因为芝芝受伤，龙胎不保，我会被推下诛仙台，神魂覆灭。
但是我眼前又浮现出了骄阳生前抓着我手，哭相凄惨的那张脸。
心如刀绞。
我咬咬牙，盯着芝芝起伏有序的肚子，举起了匕首。
我也瞬间感觉自己腹痛难忍。
汗珠顺着额间滴落。
“林兰，为什么，是你？”
我吓得，匕首落在了地上，丁零当啷。
芝芝没有睡着。
10
芝芝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深沉和不可思议。
“你送来仙丹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
“果然，你要害我的龙胎。”
我瘫软在地上，第一次，流了泪。
好多年，都没有流过眼泪了。
我抽噎地和芝芝说：“芝芝，如果你想活着，只能这样。”
“龙胎不能要。”
她自黑暗中坐起，声音冰凉：“为什么？”
“因为，孩子生下来，你就没命了。”
芝芝不理解，我坐在宫殿冰凉的地砖上，开始和她说起这天宫里的禁闻：骄阳。
帝君的的确确，爱过骄阳。
在帝君千万年前，迎娶帝妃的时候，我就同骄阳随着帝妃嫁到了天宫。
帝君俊朗，骄阳和我，都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我清楚自己卑微的身份，从不敢真的表现出些什么，但是骄阳，爬上了帝君的龙床，成为了帝君的爱妾。
我不止一次告诉过骄阳，这对帝妃是背叛。
骄阳义无反顾，一心只想独占帝君的爱。
她有了身孕，帝君对她更加关爱体贴。
帝妃，笑意盈盈，从来没有刁难过骄阳。
直到，妖族反叛，集结兵团要向天宫进发时，帝君向之前是战神的帝妃求助。
帝妃笑着说：“可以，杀了骄阳。”
“杀了骄阳，刨开她的肚子，把龙胎拿出来。”
那时的骄阳，怀子已近百年，马上瓜熟落地。
而帝妃的肚子，没有任何响动。
帝君照做了，他将骄阳带去了诛仙台。
骄阳惊慌的逃离到了我的身边，抓着我的手说：“林兰，还是你对我最好，我后悔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被帝君一剑刺死。
死在了我的怀里。
然后帝君当着我和帝妃的面，在诛仙台上刨开了骄阳的肚子，将尚未足月已化成人形的龙胎取出。
被帝妃，狠狠地扔下了诛仙台。
妖族的叛乱，被神力无边的帝妃镇压。
但帝君不再爱帝妃。
他为了平衡帝妃威压的战神之力，娶了不爱的侧妃，接下来又娶了好多的妃子。
但帝妃，一直都是帝妃。
可是帝妃无子。
因为在镇压妖族叛乱时，帝妃的腹部，受了严重的伤，妖气入身，无法有孕。
或许也是因为杀了龙胎造下的业障。
帝妃日日去诛仙台忏悔。
直到我上前给她整理裙摆时，帝妃突然对我说：“林兰，想做天妃吗？”
她觉得我和骄阳长得相似，帝君会爱我。
她就像是对骄阳一样，将我送上了龙榻。
帝君确实，对我很动心，因为我长得像骄阳。
我很快就有了身孕，帝妃大喜过望，整天给我送护胎的仙丹。
在我孕三十年时，偶然间在帝君执政的仙宫里，听到帝妃在和帝君聊天。
他们在讨论我。
帝妃说：“将来能执掌天权的龙子，必须出生正统。”
“林兰的龙胎出生，交由我养。我便灭了祸乱世间已久的妖兽穷奇。”
帝君语气淡淡：“你若这样觉得开心，那便这样吧。”
“那林兰？”
帝君冷淡：“随你处置。”
帝妃也不再复往日温柔：“那就杀了吧。”
我只觉天旋地转，浑身冰凉。
我这才知道，龙胎不能留。
我亦如骄阳，一时动情，就万劫不复。
于是我开始思索，如何将龙胎不着痕迹的做掉，还能活着。
直到，一个深夜。
有魔族神兵，来杀帝妃。
那时，我正坐在帝妃的殿中说着体己话。
魔族神兵灵力高深，每道法术都冲着帝妃的命门。
帝妃之前受过重伤，战力早不如前。
帝妃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我立刻飞身而上，捏了个仙诀护着帝妃，魔族神兵却剑锋一转，捏着法诀刺向了我的肚子。
我顿时下身血流如柱，腹中的龙胎，死了。
我可以活了。
魔界神兵从我小腹拔出血淋淋的剑，再次往帝妃的心口刺去，帝妃将我扔下飞身后退。
魔剑，在我左侧胳膊落下，我的左臂，被他砍断。
之后就是无数天兵神将开始涌向了华阳宫。
魔族神兵闪身就消失在了天宫无尽的茫茫夜色。
11
帝妃挂念我救了她一次，还断了一臂，没有追究孩子的事。
她也身受重伤。
在灵池中修养了好长的时间才恢复，但是魔族刺杀之人，一直未追查出。
芝芝听着我的讲述，紧紧握住了云被。
她说：“你走吧，我不会让天兵来抓你的。”
我说：“芝芝，龙胎不能要。何况，你还是一只妖。”
“帝妃最恨的妖族。”
但是芝芝，满脸凉薄和不屑：“林兰，你遭遇了苦难，是因为帝君不爱你。”
“但是帝君爱我，我不会死。”
我还想劝她，她却对我说：“林兰，龙胎不重要，凭着龙胎，得到帝君的爱才最重要。”
“得到了帝君的爱，将生出来的龙子拱手让人，有什么呢？我还可以再生，为帝君再生好多的龙子。”
我再也劝不动她，我泄了气，离开了她的仙宫。
芝芝坚定地认为，帝君爱她。
一如被帝君亲手刺死前的骄阳。
芝芝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
帝君对她十分关爱，日日都宿在她的宫中。
帝妃娘娘，也整日笑容满面，派了天兵，把守在芝芝的仙宫前，防止有心怀不轨之人进入。
又过百年，芝芝生了。
她生了个龙子，帝君温柔地抚着她的脸：“芝芝，辛苦你了。”
帝妃紧紧将孩子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虚弱的芝芝，对帝妃说：“帝妃，妾身身份低微，这孩子，就寄养在帝妃娘娘身边吧。”
她主动，将龙子送给了帝妃。
帝妃喜极而泣，对芝芝说：“本宫定会好好待他。”
帝妃还主动和帝君说：“帝君，芝芝生了龙子，应当赐封为天妃。”
芝芝，惨白的脸色也泛上了红晕。
我站在角落里，冷眼盯着他们假惺惺地温情。
不知道此刻的芝芝，是否还记得那句：最是无情帝王家。
芝芝安稳的泡在天池之中养着身子，也在耐心等待帝君册封她为天妃的圣喻。
等了很久，身体都要恢复好了，也没有任何的消息。
甚至是在这段时日之中，都没有外人来看过她。
只有我，是踏入她这仙宫的第一个外人。
我带着一粒假死仙丹。
“怎么是你？”
芝芝白了些，胖了些，面容养的很好看。
我坐了下来，将仙丹摆在桌上。
“这是假死的仙丹，吃了它，你还能活下去。”
她笑的很是猖狂：“林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你是嫉妒我马上就要成为天妃了，你马上见了我，都得跪拜了，心里不乐意是吧。”
“想让我死，做梦！”
她抓起那粒假死仙丹，直接就扔到了地上，药丸滚进了床底。
芝芝的模样，嚣张又心虚，她好像，也察觉出了问题。
我面容淡淡，这是帮她的最后一次。
“帝妃娘娘马上来了。你的死活，她说了算。”
她开始发疯，大笑。
“我把龙子都给她了，她当然要感激我，让我活着了！”
“帝君爱我，绝对不会放纵帝妃对我做什么的。”
我对她的幻想，嗤之以鼻。
因为今早，帝君来到了华阳宫，毫不避讳地对帝妃说：“你去帮朕把魔族打了，条件你提。”
帝妃笑的温柔，拿着拨浪鼓逗着尚在襁褓之中的龙子，眼睛都不眨：“芝芝，留着没用了。”
“杀了吧。”
然后我将那道被帝妃押了许久的芝芝封召，放回了帝君的手里。
帝君垂眸，不带一丝犹豫：“行。”
芝芝大喊着让我滚。
她骂我嫉妒成疯，骂我心狠。
还说，骄阳的死，就应该让我成为心里一辈子的愧疚。
我也流着眼泪，笑了出来。
我对芝芝，当真是仁至义尽。
12
芝芝因与魔界的魔徒勾结，被关进天牢。
还被关到了最底层。
暗无天日。
帝妃娘娘带着我，去见了她最后一面。
与我十几日前见她红润光泽不同，今日，已是形容枯槁，面如土灰。
帝妃也不再温柔，满脸都是恶毒。
“芝芝，你以为，凭着自己狐媚子的一张脸，就敢抢我的帝妃之位了？”
“还敢让帝君对你动心。”
“蠢货。”
芝芝的肩胛骨上插着锁仙的铁链，艰难地指着我反咬一口：“林兰！她也背叛了你！”
“她来给我送假死仙丹，让我偷偷溜出天宫。那粒仙丹，现在还在我仙宫的床下呢。”
“她应该同我一样坐在天牢里！剔除仙骨，推下诛仙台！”
帝妃微微回头看了我一眼。
倒是没有多在意。
我也没有多害怕。
只是低着头，恨自己的一时心软。
帝妃对一旁行刑的天兵说：“她乱说话，给本宫将她的舌头拔了！”
芝芝顿时磕头跪拜，哀求。
禁军毫不迟疑，拿来家伙事，就将她禁锢在一旁。
芝芝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后悔了！我再也不要来天宫了！求求了，让我回青丘继续当小妖吧。”
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哀嚎，痛苦的尖叫。
然后她晕厥了过去。
帝妃拍了拍手中的浮尘，带着我走出这血腥味甚浓的牢狱。
她仪态万千，不容置疑地对我说：“林兰，看在你救过我一命的份上，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毕恭毕敬：“是。”
“那芝芝，会死吗？”
帝妃淡淡地回：“当然不会，她要被剔除仙骨，然后在那儿，关上千年。”
我咬了咬牙，跟上了帝妃的步伐。
她的天真，多情，害了她一辈子。
帝妃，死了。
因神力不敌魔族，被围攻绞杀。
一代战神就此陨落。
帝妃在死前的最后一刻，留着泪问帝君：“千年之前那刺杀我的魔族之人，是你安排的吧。”
帝君沉默不言。
帝妃惨白着脸，神魂渐渐覆灭：“这都是帝君，你的圈套。”
帝君叫我，去我俩之前常去的天宫琼苑一叙。
我见帝君的最后一面，已经不再觉得他俊朗，惊艳。
心静如一潭死水。
“林兰，你可愿做朕的帝妃？”
这是帝君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不愿。”
我回答的直接，又决绝。
他说：“那你，要离开天宫，是吗？”
“是。”
他缓缓，转身背对着我，我不经意间瞥见了他泛红的眼眶。
“朕从始至终，喜欢的就是你一人而已。”
“我知道帝妃善妒，所以我将骄阳视作你；帝妃又找来芝芝替代我心中的你，我若不答应，怕她怀疑。”
“朕当初派魔族之人刺杀帝妃是实，朕想保护你也是实。”
“你可明白？”
我不明白，也不理解。
为了保护我，所以杀了我视若亲姐妹的骄阳，她还怀有龙胎，即将生产。
为了保护我，纵容帝妃虐杀了刚刚生产完，一心只想得到他的爱的芝芝。
为了保护我，让魔族神兵借着刺杀帝妃的名义，刺入了我有孕的小腹，断我一臂。
我冷笑着回答帝君：“帝君，我只是一个下等的仙娥，你不必把自己做的恶事，由头都算在我的身上。我也不会因你说的几句话就背负千万世的罪恶。”
“毕竟，你谁也不爱，你爱的是自己，还有天权。”
帝君默不作声，对着我摆了摆手，放我离开。
我背着行囊，挥动着空荡荡地袖子，飞出了困扰我千年的天宫。
我只向往自由，从不为情所困。
偶尔，也会怀念骄阳和芝芝。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