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最后还是报了警。
不过,并不是因为汤妍殊“骚扰”了他们。
而是因为陆瑶失踪了。
值班的警察通过手机定位,确定陆瑶还在海滨浴场。
“老瑶今天没吃药,这药盒里还是4颗药……”
“如果陆先生没吃药,会怎么样呢?”
警察询问。
陆母咬了下嘴唇,看向陆唯,“你先出去。”
陆唯,“妈,到了这时候,您还瞒着我干嘛?”
陆母泣不成声地捂着脸,“你爸被诊断为帕金森综合征,现在还是初期,必须用药物抑制各种并发症,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做什么?我只求你不要惹怒你爸,可你是怎么做的?阿唯!你真是让我一次又一次的寒心!”
*
一大早,汤妍殊就听到了规律的敲门声。
打开门,竟然是陆瑶。
“陆老?”
“方便让我进去吗?”
汤妍殊尴尬地侧过身。
好在今天裘景臣出门早,不然她还要解释为什么和裘景臣共处一室。
殊不知,门口的男式皮鞋和衬衫早已经出卖了她。
陆瑶环视一圈,坐在单人椅上。
“你说的没错。”
陆瑶抬起右手:“我这双手,算是废了,别说是提起画笔,估计以后连照顾自己都困难。”
他虽是笑着的,眉宇间的情绪却格外严肃。
“其实,医生说我的症状不算是严重,甚至还有减轻症状的可能。”
“但我很清楚,我比谁都清楚,当我被确诊的那一天,我就已经给自己宣判了死刑。”
“我死了,无论是作为设计师,还是作为一个人。”
汤妍殊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抬眸,握住陆瑶的右手。
“您知道,我为什么学习设计吗?”
汤妍殊垂眸,像是陷入了深思。
“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女孩,因为某些缘故不得不出国,没人资助她的学费,她像是被丢到了国外,一切重新开始。”
“在那里,由于她英语说得不好,打扮保守土气,经常受到欺负。”
“同学把脏水泼在她的身上,造谣她和许多男同学发生不正当关系,在她的身上涂满巧克力,把她关在小黑屋里,还把实验室的小白鼠放进小黑屋……”
汤妍殊身影一颤,像是回想起那晚的经历。
“从此,女孩患上了幽闭恐惧症,没办法待在黑暗紧闭的房间,更没有办法回国。”
“她失去了一切,希望,勇气,甚至是活下去的动力。”
“就在这个时候,有位教授来到她的学校演讲,在那个对亚裔歧视相当严重的大学,那位教授依旧选择用中文演讲。”
“当有人说到只有卢浮宫等建筑才能被称之为艺术时,那位教授说——”
“你没有见过巍峨的长城,没有看到故宫里浓缩着中华民族几代匠人的智慧,没有看到立于陡峭山壁上的寺院,更没有看过塞北黄沙下萧索的边关。”
“你固守在你这一方天地中,拒绝承认这世界不仅仅是你眼前的一切。”
陆瑶一震,似乎想起了什么。
“那是我。”
“那是您。”
汤妍殊擦干泪水:“是您鼓励了那个女孩,让她没有放弃自己,还选择了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
“陆老,我想说,有时候,一个人的成功,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有多功成名就。”
“而是因为他的思想,他的精神,能够感动一代人,甚至是几代人。”
“那个女孩,是你吗?”
“我……”
不等汤妍殊说完,警察就踢开了房门。
“陆先生!”
汤妍殊一愣,“这是什么情况?”
陆母气势汹汹地向她而来,“你劝不动我丈夫,就把他绑来这里?”
“够了!”
陆瑶怒得满脸铁青:“是我自己过来找她的。”
“爸!”
陆唯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对不起!”
陆瑶推了一把陆唯:“混小子,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多了。”
他回头,看向汤妍殊:“谢谢你,和你聊过之后,我感觉好多了,你的邀请,我会认真考虑。”
陆瑶是爽快人,不爱绕弯子。
他说了考虑,那就是有希望。
“你是不是又忘吃药了?”
“我还没老糊涂到那个地步!”
“爸,你别犟了,妈说的没错。”
“刚说完,你小子又气我!”
陆家一家三口吵吵闹闹地离开,警察对汤妍殊敬礼:“对不起,是我们弄错了。”
“没关系,提高警惕总是好的。”
警察点了点头,然后指向门外:“那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汤妍殊生平第一次被裘景臣逗笑。
裘景臣被请进房间。
他夹在两位警察中间,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我们赶过来的时候发现他一直站在门口,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他是你的同谋。”
警察看向裘景臣:“但如果你不是嫌疑人,那这个男人在你的门外鬼鬼祟祟地站着,他的目的就很可疑……”
“喂,阿sir,我怎么鬼鬼祟祟了?我光明正大地站在外面好嘛?”
“那你为什么要站在门口?”
“我愿意。”
“带走。”
警察淡淡道。
“欸,对不起,他……他其实是我男朋友,我们一起过来度假的。”
汤妍殊赶紧走到裘景臣身侧,一把挽住他的手臂。
“是吗?”
警察审视着裘景臣的神情。
汤妍殊揪了一把裘景臣:“我又没承认你是我丈夫,你就别硬撑了,难道,你想被警察抓走?”
裘景臣咬紧牙关,硬挤出笑容。
“是,我是她的男朋友。”
“身份证出示一下。”
裘景臣不情不愿地打开皮夹,把身份证递过去。
警察看了眼身份证,叮嘱汤妍殊:“如果有任何问题,记得报警。”
直到晚上,只要汤妍殊想到警察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就忍不住笑出声。
“很好笑吗?”
“不好笑吗?”
汤妍殊在床上打了个滚:“我们警察叔叔多么慧眼识珠,仅仅看了眼身份证,就从你光鲜的外表下,发现你罪恶的本质。”
“罪恶的本质?”
裘景臣起身,把汤妍殊从床上提溜起来:“那你猜猜,如果我露出罪恶的本质,你将会经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