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崆释咬了咬牙,强拉着他就要将他带走,凌轩的力气却是出了奇的大,死死的扣着他的手腕不肯动。
“阿江,”他喘了口气,轻声道,“你让我,再好好看看阿兮。”
凌轩此人,一辈子面瘫如冰块,看上去稳如老狗,从来都是那眼角看人的,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带着三分悲哀七分祈求,让人根本就无法拒绝。
江崆释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放弃了先将他带走的想法。
凌轩挣扎着想起身,江崆释连忙扶住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钟离兮的面前。
弯刀依旧插在他的背心,江崆释不敢轻易拔刀,只能扶着他,看着鲜血顺着伤口涌出,每走一步,便有大量的鲜血涌出,看的江崆释都觉得痛。
就那么几步的距离,好像是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双腿一软,跪倒在了钟离兮的面前。
钟离兮满脸都是血痕和泪痕,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他,好像凌轩一接近她,她全身的力气也在瞬间被抽走了。
同时被抽走的,还有她一直挂在脸上那冷若冰霜的表情。
她身子一软,倒了下来。
凌轩伸手接住她。
时间好像是回到了从前,两个人一起练剑,一起受伤,一起养伤,那些带着疼痛和快乐的日子,在青梅的摇晃竹马的斑驳中度过,那时年少,训练虽然苦,但是有人陪在身边,却也不觉得日子难熬。
只是有些事情,就再也回不去了。
胸口闷闷的痛着,钟离兮看着凌轩,好像是走马灯般的,过往的那些日子从眼前一一闪过,她原本冷厉的脸庞慢慢的变得柔和了起来。
“阿轩……”
凌轩低低的应了一声:“我在。”
两行眼泪顺着她的脸庞迅速的流了下来,她闭了闭眼,面上神色渐渐柔和了起来,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年龄。
“那一年,我随着家里姐姐出巡……”她喘了口气之后,声音变得平稳了许多,好像一点点从身体里面流失掉的力气又回来了,“从三个疫人手里救下了两个人,姐姐为了护着我,自己受了重伤,那两个人却是一点事都没有……我人小力气又小,带不动姐姐回去,就只能拜托那两人帮忙照看姐姐,可是我这么一走……”
她忽然睁大了眼睛,原本平和的面上又露出狰狞的神色来。
“那两个畜生,见我姐姐生的好看,就起了不轨之心,如果不是我当时走开了,姐姐也不会变的疯疯癫癫,到现在……”
她咳嗽了一声,黑色的血顺着她的唇角流了下来,好像是连流血的力气都没有,那血迹走的很是缓慢,踟蹰向下,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阿兮,你说,那些人,那么坏,为什么我们还要保护他们?我们明明救了他们,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们?”
“他们不值得,他们不值得的!”她又咳出一口血,目光渐渐的有些涣散了。
“阿兮,有人对我说过,每个人生来都是平等的,那么为什么从我们一出生,就要背负那么多的东西?为什么那些人,却可以享受我们在黑暗里的守护?”
“是啊,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公平,有些人只是想看一眼这个世界,看一眼自己喜欢的人,却不能见,不能说,这个世界,公平吗。”
她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轻,身影也越发的透明了起来。
凌轩低下头去,慢慢的将嘴唇印在了她冰冷的额头。
“阿轩……”
“我在。”
“我好累啊。”浑身所有的戾气散去,薄雾之后露出的面容好像清晨青草地上凝结的露水,带着年少时的稚气和纯真,即使面容带血,也只是像极了万千百合中的一朵红玫。
一颗眼泪重重的砸在她的脸上。
“你说的不错,我们真的是,不死不休了。”
“可是我,真的不想让你忘了我……”
她又咳嗽了一声,身体瞬间化作漫天的灰飞,从他的指尖簌簌的流下。
凌轩一口血吐了出来。
江崆释连忙扶住他,急道:“什么都先别管了,我带你去找季琛!”
凌轩点点头,有些恍然的看了看指尖流掉的灰飞,心里忽然一空。
他好像,有什么东西失去了。
江崆释抬头看向二楼:“如许,你好好呆在家里千万不要出来,有什么事记得打我电话!我把阿轩送走就回来找你!”
顾如许点点头,摸了一下满脸的泪痕,有些诧异。
她这是怎么了?
看到凌轩的样子,心不禁又提了起来,扬声道:“你们小心一点!”
江崆释背起凌轩就跑了出去。
季琛这段日子是过的乱七八糟,天天被这几个人使唤来使唤去的,大半夜的被江崆释的敲门声吵醒,直接拿了刀准备出来砍人,只是一刚开门就看到浑身是血的凌轩,顿时吓住了。
连忙将人扶了进来:“怎么回事!”
江崆释将凌轩放在沙发上让他趴好:“顾如许被疫人给盯上了,还好我们回去的及时。”
季琛认真看了看凌轩的伤势,皱眉道:“怎么伤的那么重,多少个人?”
江崆释皱了皱眉:“一个吧。”
“一个?”季琛扬起了眉头:“他怎么越活越倒退了?一个人就把他弄成这个样子?”
江崆释听他的语气便知道凌轩是死不了了,于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你废什么话!赶紧给他疗伤!”
现在的确不是废话的时候,季琛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伤口上方弯刀的部分,另外一只手捏住弯刀的刀刃,手腕一用力,只听一声脆响,弯刀便被折成两段。
不能轻易拔刀是什么意思?
江崆释看向季琛。
季琛脸色有些凝重:“死不了,但是伤了心脉,这伤势,至少半年都别想动灵力了。”
半年?凌家大哥还在床上躺着呢!这凌家也不知道是错了哪路的风水,怎么一个二个的都躺下了?
刀尖刺入心脏一指宽,若是再深一点,只怕是凌轩真的就无力回天了。
江崆释深吸了一口气:“你好生照看他,我怕如许那里还有危险,我要先回去了。”
想了一下:“天瀚现在这个样子,凌轩又倒下了,这段时间,你我都要小心些才是。”
季琛点点头,看着他走出房门,直到脚步声远了,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喂,你就这么走了,谁来给我帮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