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饭便睡了，到了晚上一点多，反而醒了过来，许清岚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天花板，从窗子外面传来巷子里面叫卖馄饨的声音，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将床底下的篮子放了下去。
馄饨放在青花瓷的大碗里，还热气腾腾的，许清岚吃了一个，忽然眼泪就落进了汤里。
上一次吃馄饨，还是和楚天瀚一起，这几个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当初那个陪着她在晚上吃馄饨的人，却不见了。
吃完馄饨收拾完，许清岚躺在床上睡不着，便披了衣服下楼，走到院子里，却看见许志斌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石桌上放着一壶酒，正一个人对着月亮自饮。
许清岚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了：“爸，怎么都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顺手拿了那个小酒坛子闻了闻，一股子醇香的酒气迎面扑来。
是黄酒的味道。
许志斌拿了个杯子，给许清岚也倒了一杯：“晚上冷，要不要陪老爸喝一杯？”
许清岚想了想：“老爸，我不会喝酒的。”
一个啤酒喝四罐都会醉的人，还是不要喝的好，要不然一会儿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许志斌也不勉强，眯眼看着院子里的桂花树，忽然开口问道：“岚岚，你知不知道这棵树多大的了？”
“我小的时候就在了，”许清岚裹紧了身上的披肩，想了想，“不过那个时候没有这么大，很瘦的一颗，这么多年了，都长这么大了。”
许志斌嗯了一声，看了她一眼：“你真的不要喝一点？”
许清岚摇摇头。
“这是你出生的时候种下的，你也知道，许家这么多年，就出了你一个丫头，那时候你大伯到七叔都特别高兴，咱们家在院子里面摆了三天的流水宴，那天晚上，趁着酒劲儿，我就在在这里种下了这颗桂花树。”
许清岚默默的听着，没有回话。
“你二伯是读过些书的，说一定要在你满月的时候给你埋一坛女儿红，在咱家住了一个月，天天倒腾桂花，最后还是没倒腾出来，只好用酒糟给你做了一坛子黄酒，洒了些桂花进去，然后埋在了桂花树下。”
许清岚看着石桌上的小酒坛，心想着不会就是这坛吧？
老爸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后来你老爸我实在是好奇，在你两岁的时候就把那坛子酒给挖出来了，你猜怎么着，当时没有密封好，所以里面早就没有酒了，早就挥发完了，那坛子里面，长满了蚯蚓。”
许清岚觉得有些不适了，翻了个白眼道：“老爸谢谢你，说的还挺隐晦，没说我的满月酒里面都是蛆。”
许志斌呵呵笑了两声：“这件事后来被你二伯知道了，年岁过了些，他也涨了点知识，就重新给你做了一坛，不过中间也是断断续续的，总算是没有酿坏，最后还是在里面洒了一把风干了的桂花。”
许清岚觉得这个一坛子酒的故事有些千回百转的，原本挺无聊的，但是现在已经来了兴趣。
“那后来呢？”
“后来，没过两年，你老爸我又好奇，想看看这次有没有成功，就把酒又给挖出来了。”
他摇摇头，啧啧了两声：“真涩，一点都不好喝。”
许清岚记得书上有说，有绍兴人家得了女儿，在满月之时便将上好的花雕埋于家中，待女儿出嫁之时再拿出来待客，称之为女儿红，可是自己的酒，可是被自家老爸偷偷挖出来不仅一次。
然后还遭到过嫌弃。
“老爸，你是多想让我赶紧嫁出去啊？怎么我四五岁就挖我的喜酒喝？”
许志斌呵呵笑了两声，接着说道：“你二伯也是个死心眼儿的人，知道我又偷偷挖出来了，就又酿了一坛酒，还是埋在桂花树下面。”
许清岚表示这个故事她已经不像再听下去了：“然后你又好奇，过两年又把它给偷偷挖出来了是不是？”
许志斌笑眯眯的看着她：“果然我的女儿还是最懂我的啊。”
许清岚觉得自己可以回屋去看格林童话了，也比老爸的故事有意思的多。
“那老爸，你接着喝酒，我回去睡觉了，天冷，你早点回屋。”
“你就不想听听反转吗？”
许清岚刚刚提起来的屁股又回到了凳子上。
“你八岁那年，你二伯说是自己做了一坛最好的花雕，然后埋在了树底下，千万叮嘱我，一定要等到你嫁人了才挖出来。”
许清岚瞄着石桌上的酒杯：“然后你不会是隔了好几年才挖出来吧？”
许志斌笑眯眯的摇了摇头，看着她：“你猜怎么着，你二伯后来也不开武馆了，开酒馆去了，专门做黄酒，而且是古法酿制，生意特别好。”
许清岚呵呵笑了两声：“老爸，你这个故事，很好，特别好，有点类似于周先生那个，我家院子里面有两棵树，一颗是枣树，另外一颗也是枣树的境界。”
说着想要起身回房，就听见许志斌慢悠悠的在她身后叹了口气：“岚岚啊，其实老爸想告诉你的是，一坛酒埋在地下，你只要挖出来，永远不知道坛子里面是酒还是蚯蚓，但是就算是蚯蚓，你也不能否分，当初你二伯把这坛酒埋在地下的时候，心里是爱你的。”
许清岚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老爸也不知道你这次回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已经长大了，人生的路是你自己走的，有些事情，你以为你看到的是真相，但是你要想想前因后果，想想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人和事，然后再考虑一下，这真的就是你认为的真相吗？”
许清岚转过身去看向老爸。
从小她就在一群大家长和叔叔伯伯堂哥堂弟中间长大，在武馆里面跟着大师兄二师兄胡疯胡闹，一开始老爸是真的想把她当个规规矩矩的丫头来养的，但是见她实在活泼，就干脆放任自流了。
所以很多的时候，许清岚和老爸老妈的关系，更像是朋友，而不是父女。
但是许志斌的眼睛多毒，一眼就瞧出来，她肯定是因为感情上的事情和那个姓楚的小子闹别扭了。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太懂，但是我的女儿，从小到大都是个直性子，老爸我年龄是大了些，但是眼睛还是不花的，我觉得你挺喜欢那个姓楚的小子，他也挺喜欢你，如果你们真的有什么误会，就说出来，解开，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事情。”
许清岚低头半晌，才低低的应了一句：“好的爸，我知道了。”
许志斌笑眯眯的看着她，又喝了一口酒：“最主要是，我已经在你二伯那里定了你结婚要用的酒，如果你和这个吹了，谈个恋爱又要至少两年，我实在不好意思和你二伯说，做好的酒再压两年。”
许清岚原本已经站起来了，听到这话忍不住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爸，我是真的困了，要回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