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一惊，浑身猛地一颤，在他那样的目光下，脚底生出一股凉气。
“好久不见。”只能被动的，木木的和他招呼。
他转过头不再看我，而是将兴趣更多地放在楚逸非身上，我听他说：“楚相，怎么，上一次打平手，再来一次？”
我扶住台阶上的柱子，腹部闷闷的隐痛，似乎是小家伙受惊了，此刻便不消停起来。
楚逸非也看了过来，目光中有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一丝责备，似乎在怪我擅自跑出绮罗殿，我不由得心虚，低垂下头。垂头的那一霎却见钟离千越的面色阴沉，收起了胜利者高高在上的姿态，近乎咬牙切齿。
“这一场我会全力以赴，”他冷哼道，“楚相，这是我和你的对决，若你赢了，或许我会放你一条生路，不过，我不会让你赢。”他说完，剑已出鞘，发出清脆的龙吟声，直刺楚逸非胸口。
我心惊肉跳，尽管知道楚逸非功夫不弱，仍旧担心得不知所措。照此形势看来，楚逸非已经输了，他的亲信或死或伤，居然还有一部分御林军倒戈向钟离千越，看来江山易主并非容易的事，大家拥护了那么久的钟离一家，即使人才不济，也照样有人支持。而相爷虽说杀伐决断，治国之才，奈何他身上流着的并非钟离家的血，即便有能力坐上王位，也是窃国。
紧要时刻，这些个平素拥护他的朝臣依旧会变成缩头乌龟，等着看谁真正坐上王位，再行趋炎附势。
聪明的人类！可笑的人类啊！
钟离千越手中那柄剑寒芒闪耀，在正午的阳光下，竟是那么令人炫目。我看见那柄剑同楚逸非的软剑交缠在一起，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分外悦耳。
原来兵器相交，是如此的美妙，只可惜生死相搏，我根本无力去看。此时只觉得浑身发抖，无助地靠在柱子上，后背被石柱上的盘龙雕刻硌得生痛，似乎每一分寒气都钻进了毛孔里。
腹部又闷闷地疼痛起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分外清冷惨淡，我说：“都住手！”
钟离千越最先向这边看来，一道剑光闪过，他立即挥剑去挡，似乎听见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我浑身一颤，关键时刻，竟也不忍看他受伤。
然而我似乎看错了，他脸色惨白，却并没看出受伤，倒是那柄闪着寒光的利剑贯入楚逸非肩头，鲜血淋漓，染红了他月白色的蟒袍，如盛开在雪地里的一簇红梅，凄艳至极。
“相爷！”我惊呼，捂着肚子向前几步，绕过那些兵士，站到离他们不远处。
听见我的叫喊，钟离千越看过来，双目里满是决绝的愤怒，手一用力，剑又深入几分，血大片大片晕染开来，顺着那月白色的衣袍，触目惊心。
“疯子！”我随手捡起落在地上的一把残剑，举剑对他，“放了相爷，我不许你伤害他！”
他脸色又白了白，似乎是不置信，身形晃了一下，然后他站稳脚，定定问道：“你想杀我？你看清楚，举剑对着的是谁？”
是啊，我是以卵击石，以前不知晓，原来他是如此深不可测，连我心目中永不会败的楚逸非，竟也伤在他的手中，我举剑对着他，是自找难看吧。
残剑回转，我用剑抵着自己的胸口，苦笑道：“好吧，如果相爷死了，我立即寻死，说到做到。”
他拔出了嵌在楚逸非肩头的剑，后退几步，负手而立，站得离我更近，似乎在欣赏一出生死离别的闹剧，面带笑意，然而那双眼睛却是清冷孤绝，他开口，一字一句道：“我就看看，你要如何生死相随。”
我看了楚逸非一眼，他的目光与我对，肩头的血渗个不停，直将半片衣襟染红，他开口道：“丫头，不要做傻事。”
我冲他轻笑，手微微使力，剑便深入一分，刺入肌肤的冰凉触感带来尖锐的疼痛，原来受伤是这么难受，楚逸非现在一定不好过吧。
钟离千越的面色一紧，身形晃得厉害，然后我听见他的手下低呼：“王爷！”
他用不握剑的那只手摆了一下，继续看我，冷然道：“你果然是如此狠心，白红绡，你欠我的，太多了。”
我轻笑，腹部的痛，胸口的痛，已经折磨得我精神涣散，我咬牙稳定一下心绪道：“放相爷走，我欠你的，自会还清。”
“你拿什么还？”他*问，骄傲的眉间竟透出些许苦涩。
我狠心将剑又刺了几分，顿时疼得冷汗直冒，我笑道：“任你处置，你不是早就恨我入骨，我就在这里，我这条命可以给你，还不够吗？”
“你的命算什么。”他咬牙切齿，几乎忘了楚逸非的存在，只将愤恨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我趁机对楚逸非喊，“相爷快走，若你不走，红绡便死在你面前。”手紧紧握着剑不放。
他在我绝望的目光中跃上一匹白驹，冲我伸手道：“红绡，跟我走。”
“做梦。”钟离千越冷笑，“我本想留你一条性命，让你看看谁才是统领天下的人，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今天，我要的是你的命。”说着长剑一挥，向楚逸非刺去。
我及时惨叫了一声，冰冷的剑在皮肉中贯穿的感觉非常不妙，我几乎痛得发狂，有气无力道：“最后一次，求你放过相爷，他若死了，我也真的会死。”
钟离千越的注意成功得被我转移过来，他似乎不可思议，一步一步走近我，手中的剑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鲜血顺着剑尖滴落，蜿蜒一地。
“你好偏心。”良久，他却只是丢下这句话，做了个手势，要拦住楚逸非和他残存兵力的人立即退后，让出一条道来。
我无力地冲他微笑，“谢谢。”双眼发黑，身上难言的痛楚翻腾噬咬，几乎将我的神智撕毁殆尽。
楚逸非骑在马上，肩头被鲜血染得发紫，他定定看着我，动动嘴角，眼睛里满是歉疚和无奈，他冲我伸手道：“红绡，跟我走吧。”
如何走得了。
我站稳脚步，努力强撑着最后一丝神智，对他粲然一笑，“相爷，我不走了，我现在这个样子，留下也许才是最好的。相爷，你一定要好好的，快走吧。”
他欲言又止，眼中的心痛和不舍毫不掩饰，最终他心一横，策马远去。
钟离千越果真没有派人去追，他只是愤愤看着我，似乎他最痛恨的敌人，并非害他失去权势的那些，而是他面前，以自己性命威胁他的——我。
“你不过仗着我喜欢你。”他的声音冷得似冰。
我却懒得计较，因为实在支撑不住，双眼之中天旋地转，只觉得一切都离我远去，太阳被乌云遮蔽，暮色沉沉。
我终于成功地昏迷过去，做一只缩头乌龟，不睁开眼睛，便不用面对。
时间真短，就是这么短的时间里，老皇帝离去，宫变，楚逸非夺权，钟离千越黄雀在后，本是男人们的权势纷争，却为何将我卷了进来，我只愿无忧无虑，守在那僻静的小院，守在那人的身边啊。
恍惚中还身在相府种满遍地野花的院落，和小白吵架斗嘴，令人心安的生活，场景一换却跳到皇宫，冰冷的墙壁，芙蓉帐层层叠叠有如鬼魅，奢靡而无奈。
我在梦中叹息，耳边似乎应和着同样的长叹，飘渺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