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开了,我也失望了,跌坐在椅中,半天爬不起来。
进门的是让我咬牙切齿的恶女人十一姑,这人贩子一样的家伙正迈着小碎步,脚上那双绣花鞋面缝了大片的缨络,也不怕绊自己个狗吃屎。她扭着腰肢,胸脯上的海棠红团花艳俗至极。
“哎哟妹妹,你的机会可来了,真是好福气呀……”在我没来得及捂住耳朵之前,她捏着嗓子开口了,听得我浑身汗毛直竖,还不如去听小白磨牙。
我可怜兮兮眨巴着眼睛,期望能唤醒她心中的某一片善良,我说:“姐姐,我知道机会来了,姐姐一定会放我出去的,谢谢姐姐!”就差没扑过去抱她的大腿。
她愣了愣,片刻又不屑得笑笑,冷哼道:“真的是白痴不成,赶紧打扮一下,跟我出去见客。”
见客?又是哪个客人?本狐狸最不喜欢就是见生人,那天见三殿下就是,听他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还要装得很客气。无可奈何。
“愣着做什么,傻了你,今天张员外大驾光临,你要是博得他欢心,娶你回去做十三房小妾,荣华富贵还不够你享用的。”她不耐,柳眉拧到一起,上前几步就拉着我的胳膊,将我扯到梳妆台前。
这么强势的女人,真真叫我心生愤懑,无奈我遇强则弱,只能老实任她摆弄。
女人似乎有信手涂抹的爱好,一出手就把我一张狐狸脸整得雪白,跟害了什么恶疾的病秧子似的,我刚想抗议,话没出口,嘴巴已经变成熟樱桃,艳得透亮。
“别动,知道你等得不耐烦了,马上就好。”她勾着嘴巴笑得暧昧,一双手在我头上盘啊盘,弄出松散的发髻,戴上一支珠花。做完这一切,女人似乎意犹未尽,将我从头到脚打量好些遍,若有所悟地点头,拨开了我的领口。我尽量表现得不动声色,相爷那份气定神闲我学不来,但也不能因此丢他的脸,相府出来的人,派头可要装足了。
“好了,走吧。”女人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拈着我的下巴左看右看,拉我出了房门。
外面笙歌迤逦,不知谁弹的琵琶,嘈嘈切切,低回婉转,大有献媚之意。我垫着脚尖四处张望,终于看到一个长相不错的女人,怀抱琵琶还半遮个面,低眉顺眼,嘴角那股笑意媚得能揉出蜜来。小白喜欢相爷,也没见他这么低声下气过,不知羞耻。
“看什么,快下去,瞧见没,别让人给捷足先登了。”十一姑戳戳我的脊背,不屑地看了那邀宠的女子一眼,哼道:“就那副姿色也拿出来献丑,我十一姑手下倒夜香的也比她强,走,会会她。”
莫名其妙,什么意思,敢情被人吃这种事也要争先恐后,疯女人。
“为什么要会会……唉唉唉,你别拽我!”话没说完,女人拉着我一路扭了下去,走得太急差点让我走楼梯上滚下来。
我踉跄几步,冲出去好几步远,惹得场中一片哄笑。十一姑更是面子挂不住,狠狠扯着我的衣角,低声骂道:“蠢东西,真丢人。”
“哟,十一姑,这是哪找来的黄毛丫头,整天想跟我叫板,也不拿些正经货色来。”身边走来一个女人,大绿衣裙,不由使我想起山谷中那片草地,背井离乡,真怀念啊!
十一姑翻着白眼,哼道:“我可不学你,找些什么琴棋书画啊,跳舞琵琶啊,一个个装什么良家妇女,浪到骨头里了。”
“你,十一姑,别仗着宝妈妈宠你,就无法无天了,这舞月楼又不是你说了算。”“草地”开口了,恶狠狠捏着帕子,似乎也不是好惹的葱。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骂开了,好在每人都将声音压得很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姐俩好,在这话家常呢。
“我手下的就是个个水嫩讨男人欢心,不需要什么琴啊画啊。”冷不防琵琶声突然止住,十一姑声音不大,却也清晰地传入周围人耳中。
我赶紧站得离她远些,与这种泼妇为伍,拉低我的那什么,对了,人格。相爷说过,姑娘家天真烂漫些固然可爱,闹得过了,就变成粗野了,我才不要粗野。
琵琶女恨恨地看了我一眼,水样的眼睛里射出无数道冷箭,先前那股妩媚之意早跑得无影无踪。我无奈地与她对看,想用眼神告诉她,咱无怨无仇,不要这么瞪我好不好,吓坏俺的小心肝。
“快过去,员外爷叫你。”十一姑突然面露喜色,掐掐我的手背,将我推了出去。
我抬头,顿时竟以为自己眼花了,面前一坨肥肉,裹在绣满福字的蓝色对襟宽袍里,头戴高帽,从帽中垂下几缕灰白的头发,稀稀疏疏,跟他的胡子有得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