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敲击声像是指甲在棺材板上抓挠，一下比一下急，最后连成了一片密集的雨点。
地下水道的霉味里混进了一股浓烈的铁锈腥气。
苏晴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十个指尖全磨破了皮，血珠子顺着键帽缝隙渗进去，把那台改装过的军用笔电染得像刚从屠宰场提出来的。
屏幕上那根红色的进度条卡在99%，死活不动了。
【警告：此时段数据吞吐量异常，需管理员生物活体复核。】
弹窗像个尽职尽责的拦路鬼，挡在最后的一米线上。
“复核个屁！”
苏晴骂了一句脏话，平日里的高冷工程师形象碎了一地。
她也没找什么工具，直接把右手食指塞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齿间一热，剧痛钻心。
她没停顿，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那根还在滴血的手指直接按在了平板电脑那个改装过的生物传感器上。
“没有林振邦的指纹，那就用老娘的命当密钥！”
苏晴的声音尖利得有些破音，“给老子……过！”
那一抹鲜红在传感器上晕开，机器似乎被这股子狠劲儿吓懵了，或者是血液改变了电容屏的导电阈值。
屏幕闪烁了两下，那行冰冷的“拒绝访问”变成了刺眼的绿色“ACCESS GRANTED”。
进度条瞬间走完。
那一刻，数据流如同决堤的银河，顺着这根看不见的网线，疯狂涌向曼谷、北京、日内瓦。
几乎是同一秒，陈默听到了脑子里“崩”的一声脆响。
像是拉紧到极限的弓弦断了。
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融化。
苏晴的背影变成了两个，然后是四个，最后化作一团模糊的色块。
耳边那些因为“超级读心术”全功率开启而捕获的杂音——林骁的心跳、风过孔洞的呜咽、电流的嘶嘶声——突然放大了一万倍，像是一列火车轰隆隆地碾过他的脑仁。
这是大脑过载的报复。
长期透支精力去拆解微表情、构建剧本，他的神经早就成了布满裂纹的瓷器。
陈默想伸手去扶墙，手却不听使唤地抽搐起来。
“咚。”
他整个人像截烂木头一样栽倒在潮湿的地面上，身体弓成一只煮熟的虾米，颈侧的血管暴起，像紫黑色的蛛网一样迅速向耳后蔓延。
“默哥！”
小七回头，瞳孔骤缩。
她是见过死人的，但没见过活人这样把自己“烧”干。
“脑压太高了！他在痉挛！”小七扑过去，一把撕开陈默紧扣的衬衫领口。
他的胸膛起伏极快，却吸不进气，喉咙里发出风箱破损般的咯咯声。
没有犹豫，小七从医疗包底层摸出那支在这个鬼地方比黄金还贵的肾上腺素。
只有最后半支。
她没找静脉，这种时候找静脉就是收尸。
小七双手握紧针筒，高高举起，那是战场上练出来的狠劲，对着陈默的心脏位置狠狠扎了下去。
“给我醒过来！”
药液推进去的一瞬间，陈默的身体猛地挺直，随后像被抽走了脊梁骨，重重瘫软下去，只有眼皮还在微微颤动。
角落里，一直瘫着的林骁突然笑了起来。
那种笑声干涩、神经质，像是夜枭在叫。
他看着平板屏幕上弹出的那个带着国际刑警徽章的【证据接收确认函】，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癫狂。
“没用的……没用的……”林骁一边笑一边用后脑勺去撞背后的石壁，“你们不懂……你们根本不懂那个圈子是怎么玩的。我叔说过，只要钱够多，别说买通人，连地狱的看门狗都能买通！那是二十七个亿的现金流啊……那是能把黑变白的魔法……”
他突然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苏晴：“你们怎么做到的？那是物理隔离的内网！那是瑞士银行级别的加密！你们这群下水道的老鼠，凭什么能黑进云端？凭什么？！”
这个一直以此自负的金融精英，此刻的世界观崩塌得比他的发型还彻底。
“废话真多。”
黑暗中伸出一只满是泥泞的手，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林骁的大动脉上。
笑声戛然而止。林骁白眼一翻，软绵绵地倒在一边。
阿木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他的左肩甚至还嵌着一颗没取出来的弹头，血把半边身子都浸透了，但他像是没感觉一样。
他蹲下身，动作熟练地在林骁那件几十万的高定西装里摸索。
几秒钟后，一支两指宽的微型录音笔被掏了出来。
“这孙子虽然疯，但还没傻透。”阿木把录音笔扔给小七，“他在领带夹层里藏了这个。林振邦让他处理掉K先生和那个叫周砚之的倒霉鬼时的电话录音，全在里面。这才是他的护身符，也是林振邦的催命符。”
小七正用绷带一圈圈勒紧陈默的太阳穴，这是土办法，能物理降低脑压。
听到“周砚之”三个字，昏迷中的陈默手指似乎动了一下。
小七动作一顿，耳朵贴近了林骁还在呓语的嘴边。
即使晕过去了，林骁的潜意识还在恐惧中挣扎，嘴里含混不清地吐着词：“……瑞士……还有个保险柜……备用金……密码……密码是那个跳楼的女人的生日……周砚之……对不起……”
小七的手猛地一抖。
她看过陈默的档案。
那是他所有的痛点和起点——那个在公关部和他并肩作战，最后却被这群畜生逼得从顶楼一跃而下的前女友。
原来，那个被陈默埋在心底连名字都不敢提的人，竟然成了这群恶魔最后的密码。
胃里一阵绞痛，小七咬紧了牙关。
洞外的枪声不知何时停了。
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比枪林弹雨更让人心慌。
“追兵撤了。”阿木靠在石壁上，喘着粗气，用匕首挑开肩膀上的烂肉，“那帮雇佣兵是属狗的，闻到味儿不对跑得比谁都快。他们不动手，说明有更大的网罩下来了。”
滴——
苏晴面前的屏幕突然变成了一片刺眼的红。
那不是警报，是通告。
【中国经侦总队已签发红色通报（Red Notice）】
【目标人物：林振邦、林骁及其关联账户，即刻冻结。】
那行红字映在潮湿的洞壁上，像是一道迟来的判决书。
苏晴浑身的力气在这一刻被抽干。
她转过头，看着满脸青紫、生死不知的陈默，颤抖着伸出满是血污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他冰凉的脸颊。
指尖下，那个男人的皮肤冷得像铁。
“看见了吗，陈默。”
苏晴的声音很轻，却在这个死寂的山洞里震耳欲聋。
“这次，剧本不是你写的，也不是林振邦写的。”
“这次，轮到法律来写剧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