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旁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我在想，赵心悦会怎么看待这个消息。
她会为我难过吗？
可惜，也许我这个前男友死的时间太长了。
赵心悦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宋玉宁的声音落下后，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悲伤。
甚至笑着应和：“死得好啊，这个嫌贫爱富的男人终于死了。”
“当年他就因为挪用公款被父母赶出家门，现在不回来看父母也正常。”
我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听到赵心悦这样说还是会心痛呢？
宋玉宁的表情凝滞，她盯着赵心悦看了半响，怎么都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
“我说陆远死了，他死了，你听清楚了吗？”
她的声音尖利，嫌恶得盯着赵心悦，怎么都无法接受赵心悦竟然这样冷漠。
我也没想到宋玉宁对我的死亡反应这么大。
她突然发了疯似的起身想抓挠赵心悦。
“陆远死了，你凭什么是这个反应。”
“陆远出车祸死了！四年前就死了！你居然不难过？”
宋玉宁似乎是疯了，她甚至想扇赵心悦巴掌。
然后被尽职尽责的保镖拦下。
他们将这个疯女人推得跌坐在地上。
看着她神情痛苦，嘴里嘟嘟囔囔得念叨着什么。
赵心悦一脸鄙夷：“我看你是疯了。”
“连这种话都敢乱说。”
11
宋玉宁双手抱住自己的头，瑟缩在地上。
她像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甚至受不住得将自己的头一次次磕向旁边的墙壁。
“咚！”“咚！”“咚！”
声音回荡在走廊上，闷闷的让人不安。
心底有些发沉。
赵心悦这才听清楚她说的话。
“是玩笑啊，这就是玩笑。”
“陆远没死，是我在胡说，是我！”
随即，她抬头看了一眼赵心悦。
表情讥讽，眼里的神色是赵心悦看不懂的怜悯和死寂。
“傻子，傻子啊！”
“陆远也是傻子，都是傻子！”
她疯疯癫癫得走远了，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
赵心悦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看着宋玉宁远去的背影。
她不自觉的咒骂：“神经病，咒人家死。”
没人回应她的话。
赵心悦难得的不想走。
尽管她也说不上来自己在等什么。
她把头后仰，磕在冰凉的瓷砖上。
好像这样就能压制住心底不断升腾的不安。
看着来来往往的护士和医生。
不知坐了多久。
从白昼坐到黑夜。
空荡的走廊这才响起一道颤抖的女声。
“怎么还不来？”
12
心底的不安随着时间逐渐加剧。
像是心上压了一块秤砣。
赵心悦拒绝去想那个可能性。
她让自己放空的坐在那里。
于是，那些不安放肆得囤聚在她心尖上。
压得她心脏发痛，手都有些不自觉得颤抖。
“十九床病人失去生命体征，抢救失败！”
走廊里的医生大喊。
紧随其后的是家属的哭嚎。
不久后，赵心悦看见护士推着担架出来，上面盖着白布，旁边的家属哭得撕心裂肺。
所以，这是有人死了？
像是被这个字眼烫到。
赵心悦不敢再看。
她别开了眼，但那些哭嚎，医生宣布的死讯，还有宋玉宁的表情，不自觉的在她脑海里盘旋。
原来人的死亡这样简单。
她甚至恍惚得觉得。
如果是陆远躺在上面......
“哐啷”一声。
于是走廊里的人都看见了。
那个坐在椅子上一下午的女人，突然一脸惊慌的站了起来。
然后踉踉跄跄的闯进了我妈的病房。
赵心悦有些克制不住得腿软，她拼命掐着自己的手，让自己冷静下来。
陆远躺在上面的画面让她的心慌得发疯。
她红着双眼，看着苍老憔悴的我妈。
“陆远呢？他什么时候赶过来？”
我妈靠在病床上。
表情痛苦不堪。
她看着眼前这个情绪失控得女人：“陆远，已经没了啊。”
“我不信！”
赵心悦赤红着双眼，不可置信得大喊。
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怕吓着我妈似的，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愿意见我也没事，我早就放下了。”
“我已经有未婚夫了，早就不在意当年那段感情，我只问你一句话，陆远到底去哪儿了？”
赵心悦没发现，她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乞求。
我妈的眼底翻腾着痛苦和无奈。
她凄惶得看着赵心悦，嘴唇颤抖着：“可是，陆远四年前就走了啊。”
“我的阿远，那么年轻就没了。”
13
赵心悦的表情凝滞，随后变得痛苦不堪。
只不过一瞬的功夫，她的脸涨的发红，像是刚刚忘了呼吸。
手臂不自觉的颤抖，然后是控制不住得痉挛。
颤着嗓子，她问我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回答赵心悦的问题。
我妈自顾自得说起来：“当年，为了给你妈还债，远远动了家里的公款。这才不得不求到宋玉宁头上。”
像是预感到了不安，赵心悦的双手不自觉得攥紧。
“宋玉宁愿意帮陆家，只要陆远跟你分手娶她。”
“远远那个傻孩子，那么大的事，硬生生自己瞒着，跟谁都没说。”
我妈擦了擦脸上不自觉流出的泪水。
这些事情，也是我死后她才查到的。
她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会突然跟宋玉宁结婚，为什么我结婚后，家里就被汇入一笔巨款。
原来，都是为了眼前这个女人。
听到我妈的话，赵心悦如遭雷击。
血色迅速从她脸上褪去。
追债，汇款，分手，结婚。
这些字眼在她脑中盘旋。
然后轻而易举得指向一个结果。
当年的陆远是为了她才动了公款，以至于最后不得不跟宋玉宁联姻。
这是当年那么多事，最合理的解释。
她在心底质问和唾骂过无数次，陆远为什么要抛弃她。
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赵心悦眼底的震惊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无措，和一望无际的死寂。
我妈看着这个女人，声音讥讽：“你觉得陆远嫌贫爱富，所以那么多年了，你怨他，恨他，一朝得势就对付陆家。”
“我儿子要是贪慕虚荣，当年哪还有你赵心悦什么事！”
“陆远从未对不起你！”
被说的无言以对，赵心悦站在原地，凄惶得看着母亲。
像等着被宣判结果的囚徒。
我妈拔高了声线，怨恨得看着赵心悦。
“反而是你，恶意收购导致陆氏破产！”
“陆远爸爸如果能早点送到医院，还有抢救的机会，是你见死不救，是你害死了陆远爸爸！”
“你给我滚！看见你都脏了我的眼睛！”
妇人凄厉的咒骂声在室内回荡。
赵心悦站在原地。
像失了魂似的直愣愣得看着我妈。
是吗？
原来她干了这么多事。
把赵家害得家破人亡。
她自己都不知道。
赵心悦被赶出了病房。
14
她决定去找宋玉宁。
那么多真相，宋玉宁一定知道一些。
像是早有预兆。
赵心悦找到宋宅时，宋玉宁已经在客厅等她了。
“你来啦。”
赵心悦盯着她，声音冷凝：“我问你，陆远的死因是什么？”
宋玉宁的神情落寞。
声音沉痛中带着愧意。
“我不知道。四年前，离婚后的第二天，他打了个电话出门，后来就出了车祸。”
赵心悦哆嗦着嘴唇：“七月十三日......”
宋玉宁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就是七月十三日。陆远接了电话出门，然后就遇到了车祸。”
“警察说是意外，可我不信。陆远驾驶技术很好，怎么会莫名其妙撞上护栏，一定有什么事情。”
赵心悦的神色变得沉痛，甚至带着些凄惶和无措。
她知道那是为什么。
那天陆远联系了他，想跟她说些什么。
但她根本没接电话。
她揣着满心的怨恨，想要狠狠报复这个抛弃自己的男人。
所以她做了一个最愚蠢的决定。
她让自己的朋友沈耀去羞辱陆远。
说自己已经订婚。
欢迎陆远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赵心悦的脸色白的像纸，透着灰败的气息。
所以，那天她都做了些什么？
她害死了陆远？
15
我想起来了！
我死的那天，是跟宋玉宁离婚的第二日。
结婚后，宋玉宁对我很好。
她是明媚骄傲的宋家大小姐。
却会为我学着煮各种补汤。。
会时不时带些小礼物给我。
会定期策划一些有趣的约会或是短途旅行。
但我还是念着赵心悦。
我想念那个沉默倔强的女孩。
想得苍白消瘦，郁郁寡欢。
夜里睡觉时，我总能看见分手那晚赵心悦的眼睛。
她在盯着我，质问我为什么对她那样无情。
所以我一夜夜的失眠焦虑。
把我的消瘦颓靡全都在看在眼里。
结婚两年后，宋玉宁提出了离婚。
她决定放过我，让我去找自己的幸福。
第二天，我就迫不及待得打了赵心悦的电话。
我想告诉她，我离婚了。
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
还想说，如果方便的话，愿不愿意出来聊一聊。
我幻想过无数种赵心悦接电话的反应。
唯独没想过，我成了她的黑名单。
赵心悦只让沈耀给我递了话。
她说，自己已经订婚了，让我不要骚扰她。
还说，让我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让我离她远一点。
原来，我演的戏这样好。
赵心悦恨我至此。
再后来，我开车心神不宁得撞上了护栏。
再然后，就是急救，死亡。
到死都没能再见赵心悦一面。
16
玻璃碎裂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赵心悦像是站不稳，跌坐下去摔碎了茶杯。
她喃喃自语着，声音嘶哑沉痛。
“所以，接完电话陆远就出事了。”
“是我，都是我干的！”
她掐紧了双手，跪伏在地上，哭得胸口剧烈起伏。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赵心悦是可以哭成这样的。
有玻璃碎片扎到了她的手上。
鲜血淋漓，她却像是感觉不到。
甚至主动朝碎片多的地方狠狠压下去。
任由地上的血迹越来越多。
看着这一幕，我侧开了眼。
死了那么多年。
恨也好，爱也好，我真的没什么感觉了。
父亲葬礼的时候，赵心悦又僵硬得跪在了外面。
昔日矜贵神秘的商圈大佬，如今跪在赵家葬礼外，任凭外人打量议论。
不管多少人来劝，她就是不走。
像是被抽离了魂魄的人偶。
赵心悦知道自己不配得到原谅。
她甚至觉得遇到自己是陆家的劫数。
或许她就该死在那个流浪的冬日。
这样才不会把陆家害成这样。
一直到葬礼结束，我妈都没让赵心悦进来。
她只让人稍来几个字，如同当年赵心悦让人给我递话。
“绝不原谅。”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走了，爸爸也走了。
陆家家破人亡。
无论是抱歉还是内疚。
都没有丝毫用处。
我妈恨透了赵心悦。
接到这个消息，那个沉默的人偶起身了，游魂似的走了出去。
17
赵心悦把公司卖掉了。
还解除了对陆氏集团的恶意收购。
有了喘息的空间。
陆家避开了破产清算的结局。
赵心悦把之前我妈卖掉的平安锁赎了回去。
让陆家停滞的项目重新运转。
即便如此，我妈还是没有再见她一面。
有什么用呢？
即便陆氏跟以前一样。
即便公司赚到了再多的钱。
我爸没了，我没了。
人走了，做得再多都没有意义。
赵心悦来到了之前我们约会的大楼。
就是在这里，我们确定了要陪伴彼此一生。
赵心悦一直以为是我失约。
但是兜兜转转，原来她才是薄情寡义的那一个。
赵心悦落寞得坐在天台。
她说：“陆远，我觉得不够。”
“无论我怎么做，都换不回你和叔叔。”
“我曾经说过永远爱你，到底是我食言了。”
寒风呼啸，她的声音哽咽。
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赵心悦却突然笑了笑，声音嘶哑难听。
“我确实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宋玉宁说得对，我比不上你。你为了我们的爱情承受了这么多，我却连一声对不起都没给你。”
“陆远，我来说对不起了！”
我这才意识到什么。
赵心悦突然从天台上跃下。
“砰”地一声，是肉体砸到地面的声音。
18
我眼睁睁的看着赵心悦砸在地上。
她的身下开出一片血花。
记者们围了上来。
闪光灯响个不停。
他们争相拍摄着赵心悦的死状。
像赵心悦回国那天一样。
隔着人群。
赵心悦好像看见了我。
她的瞳孔已经扩散，我看见她无声的说了句。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