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距离当涂城十里外的官道上。
林川率领的西陇卫主力,正静静地蛰伏在黑暗中。
夜风很冷,但没有一个人动弹。
连胯下的战马都只是偶尔打个响鼻,便被主人安抚下来。
所有人都勒住了马缰,人与马的气息融为一体,仿佛是黑夜里沉默的雕塑。
“天冷,给徐大人添一件大氅。”林川吩咐道。
“不用不用!”徐文彦赶紧摆手,“待会儿跑起来就热了。”
他一个文官,跟着大军在这种天气里埋伏,确实有些遭罪。
可他心里想着,自己虽然不能帮忙,更不能制造麻烦。
林川目光盯着远方黑暗的尽头:“快了,很快就暖和了。”
徐文彦一愣,随即明白了“暖和”的意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杀人见血,可不就暖和了。
他看着前方沉默如山的阵型,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这就是西陇卫。
令行禁止,不动如山。
江南多水田,地势泥泞,不利于骑兵大规模冲锋。
林川选择的这片区域,是附近难得的一块开阔地,足以让骑兵的速度与冲击力发挥到极致。
以逸待劳,一击毙命。
“来了。”
最前面,周振开口道。
听到他的话语,身边的战兵们,纷纷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所有人的视线中。
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蜿蜒的火龙。
火光跳动,拉得很长,正是出城追击的那五千兵马。
他们举着火把,大概是觉得西陇卫早已逃远,队形松散,毫无防备。
“这帮蠢货,生怕咱们看不见他们。”
前锋营里,郝猛啐了一口,握紧了手里的长刀。
吴奎在他身旁,只是嘿嘿一笑,拍了拍战马的脖颈。
他们两个将各率本部,与周振的前锋营形成三支锋矢,一举突破敌阵。
火龙越来越近。
五百步。
四百步。
已经能隐约听到对面传来的杂乱脚步声。
对面的领军将领正和副将吹嘘着此战之后的功劳,浑然不知死亡已经降临。
“动手!”
周振眼中杀意迸射,猛地一夹马腹,手中长枪前指,如离弦之箭第一个冲了出去!
早已按捺不住的前锋营骑兵齐齐催动战马。
马蹄声由缓至急,不过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大地开始剧烈震动。
那沉闷的隆隆声,汇聚成吞噬一切的雷鸣!
西陇卫没有点燃任何火把,他们就是一群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死神,沉默地奔向他们的祭品。
……
“他娘的,这帮缩头乌龟跑得还真快,追了快一个时辰,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一个守军将领骑在马上,不耐烦地啐了一口。
“将军,您听,前面是不是有动静?”
一个耳朵尖的亲兵忽然勒住马,侧耳倾听。
将领皱了皱眉,停了下来。
果然。
轰隆隆……轰隆隆……
像是远处的闷雷,又像是江河决堤,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发颤。
可他抬眼望去,前方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没有火把,没有旗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仿佛能吞噬人的心神。
“怎么回事?!”
将领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气毫无征兆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没有火光,哪来的骑兵?!
难道是……
他脑中一个可怕的念头刚刚升起,那个“敌”字才滚到喉咙口。
“袭”字,却永远也喊不出来了。
数道铁骑洪流已经撕裂黑暗,一头撞进了他们松散的行军队列之中!
长枪如林,闪动着死亡的冷光,蛮横地刺入了毫无防备的血肉之躯。
那守军将领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一片巨大的黑影从夜幕中扑面而来,那股毁天灭地的气势,让他瞬间肝胆俱裂,连握刀的力气都消失了。
“举枪!结阵!快结阵!”
他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声音被奔腾的铁蹄声和士兵的惨叫声瞬间淹没。
太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噗哧!”
长枪入肉的声音,沉闷而短暂。
周振的手臂稳如磐石,枪尖携着巨大的冲势,直接穿透敌将的铁甲,贯入敌将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
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
周振冲势不减,手腕一抖,枪杆横扫,那具尸体便被当成了一柄人形大锤,狠狠砸进侧方的敌军人群中。
紧接着,黑色的钢铁洪流,彻底凿穿了这支松散的队伍。
“痛快!”
郝猛一马当先,手中长刀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温热的血液溅了他一脸,状若疯魔。
“杀!给老子杀光这帮杂碎!”
他身旁的吴奎则安静得多,手中的刀更快,也更致命。
一名敌军百户刚举起刀,想组织人手反抗,吴奎的战马已经与他错身而过。
那百户还保持着举刀的姿势,脑袋冲天而起。
没有花哨的技巧,没有多余的缠斗,只有最纯粹、最野蛮的碾压!
战马的铁蹄踏过,将一个个倒地的活人踩成模糊的肉泥。
惨叫声,哀嚎声,响彻夜空。
追出来的五千守军,在第一个照面就被冲得七零八落,彻底溃不成军。
他们甚至看不清敌人的脸,只能看到黑暗中一双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和一把把无情收割生命的兵器。
“娘……娘啊!”
一个士兵扔掉武器,转身就跑,可没跑出两步,就被一匹战马撞翻在地,紧接着,无数只铁蹄从他身上碾过,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
“跑啊!!”
所谓的追兵,此刻成了亡命奔逃的猎物。
可两条腿,又怎么跑得过四条腿?
震天的喊杀声,在黑夜里碾过这支不堪一击的队伍。
与其说是追杀,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后方,徐文彦看着前方那条蜿蜒的火龙被黑暗迅速吞噬,只剩下零星的火点在绝望地跳动、熄灭,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听着远处传来的凄厉惨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煞白。
这就是战争。
林川面无表情地纵马跟在身侧。
徐文彦强忍住呕吐的冲动,低声道:“这就……结束了?”
五千人,在西陇卫的铁蹄下,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撑过去。
林川听到他的问话,转过头,笑了笑:
“徐大人习惯就好。走吧,该回城休息了。”
“回、回城?”
徐文彦看着林川一脸平静的样子。
待会儿,该怎么攻城啊?
还有盛州。
也不知殿下现在平安与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