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倒也不完全是因为疼，但就是没有丝毫的困意。
熬了一夜之后，段正反而有些熬不住了，昏昏沉沉，不像是困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有些意识模糊。
像是被什么拉扯住了一般，闭上眼睛之后，反而再也清醒不过来，像是陷入了一场循环的梦里，一直挣扎着想醒过来，却又发现自己始终还在梦里。
他能听到自己耳边仿佛有一些喧闹之声，但是听得不太真切。再一次真正的清醒过来，是在医院里，睁开眼睛便映入眼帘的白色很刺眼。
“你醒了？”看见段正睁开眼睛，身边立马传来了急切的声音。
小胖的脸出现在眼前，挡住了纯白的病房屋顶，但是看在小胖满脸急切上，原谅他了。
“我怎么在这？”段正撑着身子坐起来，说话的时候，感觉嘴巴都是干的，下意识垂眸想将碍事的针给拔了，好在小胖眼快的赶紧制止了他。
“把针打完，别乱动，我才应该问你呢，昨天回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怎么睡了一夜反而发烧了？”
“哦……”段正轻叹了口气，抬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现在已经感觉不出来烫了。
“想回去了”，段正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针，在医院呆着让他浑身不自在。
“医生说让你再呆一天，再观察观察”，小胖看着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昨天被打的还疼吗？”
“还行……”段正蹙了蹙眉，“没什么大事。”
“既然这样，告诉你个好消息？”小胖看着段正的眼睛，也不知道现在说这个好不好，他抬手指了指隔壁的方向，神秘兮兮的凑近段正，“估计这回下手有点狠了，孟詹在隔壁呢。”
段正望了一眼墙壁的方向，没觉得自己赢了，自己不也躺在这里吗？
“不过，也亏了孟詹，不然我都不知道你发烧了。”
“什么意思？”段正看着他，单手甩了个枕头在身后，然后靠了下去。
“孟詹疼得厉害，送医院的时候，孟老大打了电话过来问你的情况，他要不问，我可能就让你一个人在房间里继续睡下去了。”
“可能我睡着睡着就好了……”段正摇头失笑。
“那是，你当你是神仙啊？”小胖也摇头，是无奈的，段正太要强了，从不叫苦不叫累不叫疼。
所有人都说孟詹出色，但到底是带了滤镜去看的，那是孟擎的儿子，唯有段正，能小小年纪让人看见，让人记住，真的完全靠自己。
段正没说话，目光望向了窗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看向小胖开了口，“孟擎在这？”
孟詹如果在医院，孟擎那肯定是围着他儿子转的，孟擎不手下留情，但是又比谁都心疼。
“孟擎？”小胖嘴角抽了抽，将声音放到最低，“你疯了吧，孟擎是你叫的？”
虽然孟擎确确实实记住段正了，也对他挺满意的，但是，未来怎么样，还不是孟擎一句话的事，大家都看孟擎的脸色做事，有几个人敢这样叫。
“孟擎在隔壁？”段正没理会小胖，自顾又指了指隔壁的方向。
小胖没回答，门却被推开了。
“找我？”孟擎撑着门把手，另一边手抽在兜里，气场强大又居高临下的。
段正垂眸没说话，孟擎挺有魅力的，一举一动都很成熟，但是又疏冷而高高在上，强大的人会被更强大的人吸引住目光，段正连孟詹都不放在眼里，但是孟擎的威严却还是会让他乖顺。
“出去……”孟擎潇洒将手从兜里拿出，指了指小胖，又指了指外面的方向。
小胖屁都不敢放，赶紧起身屁颠屁颠离开了。
小胖出去之后，孟擎进了病房，然后转身将门关上，他一步一步走到段正床边，居高临下又懒洋洋的伸手用手背碰了碰段正额头，“不烫了，看来死不了。”
“我本来就没事，要是不来医院，明天也能自己好。”
段正微微别开脑袋，倒也没有很强硬的要将孟擎的手拍开，是孟擎自己收回了手，转身到桌上倒了一杯水，将水递到段正面前的时候笑了笑，“看来是没打算谢谢我了？”
段正接过手，却只是举了举杯子，说了声谢谢，谢谢他的水。
孟擎饶有兴致的拉了椅子在床边坐下，然后看着他将水喝了，段正放下杯子之后，孟擎才又有些哭笑不得的开了口，“你虽然不大，但是也不小了，我跟你谈谈，你觉得可以吗？”
段正没回应，却坐直了一些，看着孟擎。
“你很优秀，你应该知道，我想把你带在身边的”，孟擎说这话的时候，移了移椅子，往床边更拉近了几分，他指尖在床沿处点了点，然后看着段正的眼睛，“第一，你跟孟詹不合，你两如果不愿意呆一起，我得舍了你，第二，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没有不合，没有意见……”段正说得轻描淡写。
“那……是不想留下？”孟擎看着他，突然又笑了笑，手从床沿处抬起，突然贴上了段正的脑袋，将他面向自己，“没有意见的话就看着我。”
孟擎不太相信这小孩对他没意见，就跟他不相信他跟孟詹没有不合一样，他又不是傻瓜，看得出来，段正每一次看着他的时候，眼底都是不满。
那种感觉孟擎不知道怎么说，就好像他有两个孩子，却只给一个买了礼物的那种幽怨。
“我有选择吗？”段正看着他，然后苦涩的笑了笑，“我说没有不合，你不信，那你自己都说了要留他舍了我，又何必问我想不想留下？”
段正看着孟擎，小脸挺为难又别扭，“我说要留，你就能让我留下？”
“不能……”孟擎轻笑着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段正轻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有些超乎他年纪的成熟和无奈感。
“医生说了，让我继续呆一天，我想睡一觉，出去吧，孟擎。”
段正将孟擎的手从脑袋上拉了下来，然后又很快放开，目光垂向地面，像是真的累了一般。
孟擎没说话，只是微蹙着眉头看他，看了几秒转身走向门口，却又在快要出去的时候，猛的转了身，这回倒是粗暴了一些，他直接箍住了段正的后脑，“谁让你这么叫我的，秦州都不敢呢，别仗着还小不懂事就没大没小的。”
孟擎刚才的动作太大，其实段正有些疼的，扯到伤处，但是他没说，就只是看着孟擎，但是额头上却还是藏不住的冒了汗。
“睡吧，反正你说了自己能好……”孟擎突然又放了手，哼笑了一声，“我就不管你了。”
孟擎的身影再次走向门口，这回倒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段正打完针又睡了一觉，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反正天已经黑透了，他能听到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没有动也没有出生，但脑子是清醒的，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他本能的防备已经让他彻底清醒。
脚步声不重，一步一步的走到床边，然后又停下，似乎有瓶药被放在了床头，紧接着，温热的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似乎还饶有兴致的抚了两下，孟擎弯了腰，俯下身子微微凑近了他耳边，“不舍你，给你一个机会，好了来找我。”
气息远了，手掌的温度也远了，段正似乎还能听到他在转身的时候，低笑着说了声小屁孩。
直到门再次被关上，段正才睁开了眼睛，他坐直起来，目光望着已经被关上的门，然后又缓缓转眸看向床头，上面放了瓶药，治外伤的。
孟擎挺分裂的，段正也被孟擎的残酷与温柔牵着走。
初见孟擎的时候，其实他也挺怕的，能够脱颖而出，能够离孟擎那么近，谁都会紧张，孟擎的名字只听说过，以前并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
孟擎的威严不容质疑，是看到他沉脸都会心悸的地步，但是，慢慢的段正又发现，孟擎不仅仅有威严的不一面，他温柔起来，他宠溺起来的时候，那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殊荣。
孟擎给过孟詹很多温柔和纵容，也许孟詹不自知，但，段正看在眼里。
他对孟擎的感情其实挺复杂的，一方面是他的威严，一方面是他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段正是崇拜孟擎的，但是又不仅仅是崇拜，看到孟擎温柔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自己也很优秀，为什么孟擎不能对他也好点。
他对孟擎可能是不敢忤逆，却又默默带了些许渴望。
很多时候他的感受是自我的，但是毕竟还小，委屈和不满不时会呈现在脸上，所以孟擎能给捕捉到段正对他的不满，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不满。
其实那可能不是不满，矫情一点的说法可能是不甘心和羡慕，但是段正太过刚硬的性格无法承认那样的情绪存在，所以，他的内心里更认同的感受是，不公平和凭什么。
孟詹是真的从一出生就赢了，他是孟擎的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他独享孟擎的爱。
段正将床头的药拿了起来，在手心里握了许久，却又默默放下，他再一次躺下，却再也睡不着了，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又似乎内心思绪很多。
这个年纪，本就是想法最多却又无法清晰认知表达的时候，他可能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他有心事，不知名的心事挠得他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