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湛没开灯，就着黑暗抽烟，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抽了，反正也没有人会不喜欢这味道了。
嘴角的亮点闪了很久，孟湛最后都摸索不出烟了，才放弃了继续抽下去的念头。
他甩开烟头，然后直直的瘫着靠在了床上，茫然的盯着这一屋子的黑暗。
他整个脑子都是空的，此刻也没有什么伤心可言了，整个人都被掏空了，没什么悲喜了。
电话响起，孟湛疲惫的从床边摸索出了手机。
“义父……”孟湛说话的时候手臂撑着床，坐了起来，他顺手将床边的灯打开，他抬手盖住眼睛，觉得此刻的灯光似乎比平时更加的要刺眼一些。
“行，我陪你去……”孟湛突然之间异常好说话了，但是语气里的疲惫还是很明显的。
挂上电话之后，孟湛一时不知道该干嘛，他在顾宴身边这么多年了，不管是什么身边，从未真正的分开过，但是现在，顾宴走了，彻彻底底把他一个人留在原地了。
孟湛自己也是纠结的，他一直努力，努力的要做一个跟他父亲不一样的，可是现实很多时候，不由他的默默又将他拉回原地，其实他不该委屈，他和顾宴之间绝不是段正出现的问题。
真正的问题是，顾宴说的是对的，再有下一次，他可能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所以他真的被无辜，他并没有真的改变，他只不过运气好，后面被顾宴爱上，所以不再需要不折手段。
但他不能因此就否认自己的本性。
顾宴不在了，他现在整个人都空荡荡的，他这好些年的青春，好像都失去了意义，如果顾宴真的再也不回来了，那就真的再没有意义了。
浑浑噩噩的一夜，顾宴不敢去想象，顾宴到了哪，又正在做什么。
第二天早上，孟湛撑着黑眼圈站在镜子前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忍不住骂了句人摸狗样，他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人，可偏偏顾宴就喜欢好人，并且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好人。
其实他自己已经早就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了，虚伪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做不到一辈子虚伪，所以他会在顾宴面前暴露了自己。
洗漱一番，他出了门，尽量忍着不去想顾宴。
孟湛到孟擎那里的时候段正和孟擎正好吃完饭，看见孟湛的时候，段正在他强迫孟擎和牛奶。
“干嘛？打架啊？”孟湛淡淡看了一眼推开推去快要被泼完了的牛奶，他默默走过去，然后将段正手里的牛奶不轻不重的放到了孟擎的面前，“想让我跟你去，喝了。”
“儿子，我五十不是五岁啊……”孟擎觉得段正就够逗了，没想到孟湛居然也让他喝。
“是啊，年纪不小了，指不定哪天就挂了，不应该更要对自己好一点？”孟湛将牛奶又往他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别废话，赶紧喝了。
这要不是他亲眼看着，亲耳听到是孟湛说的，他还真以为这话是段正说的。
“行，喝……”孟擎有些无奈，却还是妥协了，咕噜咕噜的将牛奶给喝完了。
看着孟擎乖乖喝完了，段正可没有想象中开心，只是拎起空杯子轻哼了一声，然后转身去厨房洗杯子，“他让你喝就喝啊，我他妈一早上都在对牛弹琴吗？”
孟擎看着段正愤愤的身影，笑了笑，将目光望回孟湛的时候，微微严肃也认真了一些。
“你还没有去看过他呢吧……”孟擎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挺小心的，小心的关切着孟湛的情绪。
“我以前不也从没去过吗？这地球不照样转？”孟湛的语气有些烦闷。
小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孟擎也根本就没打算告诉他，长大一些他知道了，孟擎也就干脆想着带他去了，不过孟湛似乎挺抗拒，每回一拖再拖，要么就直接在那一天玩消失，后来孟湛真的消失了几年，也就更不可能去了。
段正从厨房出来，然后看向孟擎，指了指房间的方向，“我给你去拿外套？”
孟擎点了点头，很快，段正就从房间里给孟擎拿了外套出来，出来的时候段正瞟了一眼孟湛，孟湛此刻情绪不高，但是也没有特别的烦躁，那模样就跟陪着孟擎去见某个生意伙伴一样。
“你这脸色，失恋了还是被骗了？”段正看着孟湛，忍不住开口。
“你不是觉得我什么都有，比你命好吗？”孟湛突然抬眸看向段正，段正是跟他开玩笑的，但是孟湛却不像是开玩笑的，看起来还挺认真的。
“有时候有太多东西了，未必是好事，你这真的无父无母爸妈死干净了的，倒是比我轻松。”
听着孟湛这话，段正和孟擎面面相觑。
“行了，走吧……”孟湛深深叹了口气，然后自顾先转了身，孟擎拍了拍段正的肩膀，然后也跟上了孟湛的步伐，段正还是跟到了门口，目送着两个人一起上了车。
上车之后，孟湛就没再说话了，一路都挺沉默的。
“顾宴最近干嘛？又练舞呢？”孟擎转头看着沉着脸开车的孟湛，还是找了个话题。
“出去旅游了，等他回来，我带他来看你”，孟湛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虽然他自己心里也没有低，也许顾宴就不回来了呢？
“哦，你一个人啊，难怪火气这么大，那你要不要搬回来住？”孟擎看着他，继续开口。
“不搬，回来火气更大，真打起来你帮谁好？”孟湛淡淡转头瞟了孟擎一眼，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是孟擎应该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说的是谁。
孟擎看着孟湛崩着的脸，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眯眯的，“帮你，义父绝对帮你的。”
孟湛看着孟擎，看了好几秒，突然停下了车子，“义父，你哄小孩呢？”
“我这是实话，从小到大，你有任何事情我没帮你的？咱们是父子，这个不会变的，其他的都是虚无的，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帮你帮谁？”
孟湛叹了口气，然后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干脆的按了录音，将手机举到孟擎面前。
“义父，你再说一遍？”孟湛佻眉看着他。
孟擎轻咳了一声，将孟湛的手机按下，然后目光悠悠的望向了窗外，“那个，你一会实在不想说话就不说吧，反正就看看就行，他一直说想见你，反正就……”
“我知道了”，孟湛没让孟擎说完，有些烦躁的插了嘴。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到时候如果他出……”
“我觉得他活得太长了，监狱里打架斗殴的不是老死人吗？他怎么一直没事？”
孟擎看着孟湛，一时无言以对，最后微微叹气，“他是你亲爸。”
“是啊，得亏是他给了我生命，不然我都该花点钱，找个人在里面弄死他。”
孟擎觉得孟湛这是把天聊得死死的，死到都没有话题能挽救了。
很快，车子就停下了，孟湛下车的时候车门拍的挺响的，孟擎也下车走到了孟湛的身边，然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紧张。”
“我紧张个什么劲？”孟湛白了他一眼，他就权当陪他义父见个老朋友了。
话是那么说，但是真的往里走去的时候，孟湛心里还是开始有些紧张了，他告诉自己不紧张无所谓，但是心跳还是不由他控制的跳的很快很快。
走到那一扇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窗前的时候，孟湛还是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
他此刻的情绪挺微妙的，不太能用语言来形容，恨怨交织，没有爱。
终于，那个人还是出现了，看见孟湛的时候有些激动，以往都只有孟擎偶尔来看他，而此刻孟擎身边的人，哪怕他第一次真的真正面对面看见，还是知道那是谁，或者这是血缘所使。
肖义坐下的时候，孟擎也跟着坐在了窗户的这一边，顺带着将孟湛也拉着坐下了。
孟湛像个机器人似的，任由孟擎拉他坐下，一句话没说。
孟擎将面前的电话拿起，然后递给孟湛，问他有没有想说的？
孟湛瘪嘴推了推，他今天没打算说话，甚至都没打算多看那个人两眼，他一直低着头，尽量避免眼神的接触，他心里其实很慌乱，但是不想表现出来。
孟擎跟肖义说的也都是一些一般的客套的嘘寒，很多事情变了就是变了。
肖义说话的时候其实目光一直望着孟湛，他心心念念二十多年的儿子，可能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死在监狱里的原因吧，他总记得他还有个儿子，那个他最爱也最恨的女人给他生了孩子。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孟湛慢慢开始有些烦躁了起来，他其实挺想早点走的。
在最后的时候，孟擎又一次将电话递给孟湛，问他有没有什么要说的？孟湛依旧是摇头。
他一句话也不想说，他甚至不希望这个人能够活着离开监狱，这么多年了，这人倒是也强韧，硬是没死，还在监狱里活得不错，孟湛并不希望自己的世界被打破被打乱。
如果更自私一点的说法的话，他觉得这是一个耻辱，一个有可能让他和顾宴之间更没有可能，更无法相提并论的耻辱，孟湛的骨子里在顾宴面前已经足够自卑了，他不想要更让他自卑的因素出现，所以，实话就是，他希望这个人能早点死，或者给他关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