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我,当我跳下去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我告诉他,楼层太矮,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就已经到底了,那人笑了。
那人又问我,因为跳下楼,摔伤了腿,现在你只好坐在了轮椅上,你后悔吗?我反问她,“我为什么后悔?”
她又接着说,“你不能去旅行,不能奔跑,不能去自己想要去的地方,甚至上厕所都要人来帮忙,你不觉得可惜吗?”
我笑了笑,如果心被禁锢了,那脚好了,去哪里还不是都一样,倒不如哪里都不去,脚伤了,倒成为一个不错的理由。
我在医院里醒来,不知道我又睡了多长时间,因为我对时间没有了一点点概念,我不想看到任何人。
但是自从我从二楼落下来以后,妈妈几乎每天都待在我的身边,除非什么必要时刻,不然她是每时每刻都在我的身边的,要不是我知道真相,我心里会多么的感激,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母亲了,可,偏偏我知道真相,我还知道,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简简,你今天有好点没?”
妈妈给我掖了一下被角,避免我受凉,然后她的手又伸到我的额头上,试探了一下,再摸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怎么还这么烫啊,怎么就不见好呢?”
我现在厌恶她的触碰,我想要偏头离开她的手,但是我没有力气,再加上我的身体都插满了管子,我就像是一个木偶人一样,任凭她摆布,但是我真的厌恶她,厌恶她的欺骗,她撒的谎,对我来说是弥天大谎,不可原谅。
所以,我尽量的让她远离我的实现,我不要去看她。
良嘉又进来,他看到妈妈憔悴的模样,他心疼的表情立马流露在了脸上,良嘉又用嗔怪的语气问我,“好点了没?这孩子怎么老是让别人操心呢?”
我真的很想回他一句,“关你什么事。”
但是我真的没有力气了,我睁开眼睛,不想合上,因为那样都会让我觉得很费力,我闭上眼睛,又不想睁开了,因为那样会让我也觉得很费力,所以,请你们不要打扰我好不好,就让我安静的呆上一会儿,是生是死,是好是坏,都不要管我好不好?
“嘉又,简简是不是伤到嗓子了,还是伤到哪里了啊,醒来这么多天了,怎么一句话度不说呢?”
良嘉又从我的面前晃过,然后走到妈妈的身边,道,“夫人不用担心,她除了伤到腿,和脑袋流点血以外,其他的地方没有什么问题,好好修养就会好了。”
“那她为什么不说话呢?”
这点,良嘉又大概回答不出来了吧。
而且,她没有发现我这么的讨厌她,她也大概不知道我会知道了真相,所以,现在她才会以一个称职母亲的身份待在我的身边,要是她知道我知道了真相,那她肯定会离开我,或者赶我走。
我记得我做过的那个梦,我梦到了一个叫玫紫的女人抱着我,逗我玩,给我买了一个缺少耳朵的小熊,我也记得,那个叫玫紫的女人哭着从房子里跑出来,然后我所谓的妈妈衣衫不整的从里面出来,我更记得,那个叫玫紫的女人为了救我,而被车撞,我现在能够闻到那样严重的血腥味,还有那些汽车惨烈的叫声。
我面前的这个优雅的,有气质的,总是有一张很和善的面容的女人不是我的母亲,那个叫玫紫的女人才是,所以,从我一开始进入这个家时,我就没有被真诚相待,而是进入了谎言堆里,身边所有的人都在欺骗我,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
许太林的妈妈转身,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有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里滑落,哎,真是的,该伤心的不是我吗?该难过的不是我吗?该哭的不是我吗?为什么她要流泪?我无法理解,我也不想理解了,反正现在想来,所有的事情似乎和我都无关了,我不想去管,我索性闭上了双眼,让时间一点一点的流走,而良嘉又来到房间以后,不像其他的医生那样看看就走,他坐在旁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没发出一点声音,倒是许太林的妈妈,她把凳子摆好,把桌上的花给换水,削了一个苹果,良嘉又终于说话了,“不要再削了,你削了她也不会吃。”
她的动作的声音不大,但是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落到了我的耳朵里。
“简简醒来也许想要吃呢。”
大概她认为,我是睡着了吧。
“夫人,你不要这样,你需要休息。”
“嘉又,你不要说话,你这样会打扰到简简的。”
我在心里哼了一声,其实她不需要惺惺作态的,我是忘了一些事,但是我也想起了一些事,所以我不会再被假象所迷惑,即使她再怎么对我好,我都会视而不见,因为她也许只是想要赎罪而已,是的,她是有罪,因为她,让我原本的家庭破碎了,因为她,我亲爱的妈妈也因为要救我而被车给撞了,失去了宝贵的生命,都是因为她,我恨她。
时间不停,她也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不知道在做什么,反正就是不停下来坐一会儿,良嘉又也始终没有离去,终于,她发现我桌边上的杯子的水是冷的了,她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但还是因为一时的不稳,撞到了躺在上面的床,扯了一下被子,结果,让我的手臂在被子的牵引力下,疼得像是要断了似的,我没有叫出来,也没有哭,我想,以后我所遇到的所有的疼痛都没有叫出来,是不是就是在这个时候练就出来的一项高技术含量技能呢?
许太林的妈妈小声的,又很慌张的说,“对不起,简简。”
良嘉又过来扶她,“夫人,你没事吧。”
“我撞到了简简了。”
“没事的,没有撞到她,她现在还在沉睡着呢。”
许太林的妈妈像是听到了最动听的话语,瞬间松了一口气,再次轻手轻脚的拿起我桌上的杯子,朝着另一个房间走去了。
而良嘉又也扶着妈妈,跟着她朝着另一个房间走去。
其实这是高档医院,我所住的房间也是医院里最好的房间,所以它像是一个公寓一样,只是厨房用具全都换成了医院标配设施而已。
是的,这里是最好的地方,所以隔音效果很好,只是他们进去的时候忘了关门而已。
“夫人,你不要太担心了,简简没事的。”
许太林的妈妈倒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语气慌张又疑惑,“那简简为什么不说话?”
良嘉又不说话,他沉默着,从那个房间里没有声音传过来,只是轻轻浅浅的呼吸声,还有许太林的妈妈倒水的声音。
片刻之后,许太林的妈妈又开口,“嘉又,简简为什么会跑去淋雨,是不是她的病又发作了?”
我发誓,我并不是要偷听他们的谈话,我也很讨厌偷听,只是每次我都会撞见那些我不该知道的秘密,我不想要知道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否会选择什么都没有听到过?
所以,我听到下面他们说的这些话的时候,我就已经深深的后悔了,觉得偷听真他妈的不是人干的。
“简简的病按理说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了,虽然第二个人格还可能潜藏在她的身体里,但是如果不受到什么大的刺激的话,是不会复发。”
他们在说什么?第二个人格?良嘉又啊,你确定你没哟在开玩笑吗?但愿我听到的是一个笑话。
“那她为什么不说话,她从楼上跳下来,是不是她想要自杀?还是她不小心呢?”
说着,许太林妈妈的声音居然大了起来,“君卫,不要担心好不好,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事情没有想的那么糟。”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事情可能比他们想的还要糟糕很多,因为我似乎知道了真相了。
所以,原本我不是失忆,而是因为我本身就存在两种人格?我的脑袋像是被雷暴击了一样,所有的悲伤的事情都找上我了。
这不是真的。
我只感觉自己的嗓子里一阵腥甜,堵着我很难受,我闭着眼,使劲的把那股腥甜给吞了下去。
我似乎不知道我是谁了,我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我的意识又开始模糊,此后的事情,我再也记不住了。
许太林来看我,他站在床边,他的双手握着我的右手,用我的右手去抚摸他的脸,但是我感受不到一点来自他身体上的温度。
我睁开眼睛,看到他猩红的双眼,里面还有泪水浸出来,我难得一见的父亲也来了,我也讨厌他,我知道他是喜欢许太林的妈妈的,但是他曾经娶了我的妈妈,那他就应该负责到底啊,为什么还要做出那样的事情?是他,都是因为他,才让我的妈妈离开的,才让我有这样不完整的人生,我讨厌他,讨厌死了,此刻的他,眼睛里也浸满了泪水,原本意气风发的他,变得苍老了很多,他默立在旁边,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开。
明雅也来了,她站在旁边,哭得像个泪人一样,我能读懂她的唇语,我们在下课的时候时常玩这个游戏,她说,“简简,简简,你不要离开我,求你。”
呵,人都到齐了吗?我是不是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