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谈心
王一五2021-03-18 13:173,095

  孟千钧是被一阵香味惊醒的,他睁开眼睛,已经是一片漆黑,揉着脑袋昏昏沉沉的站起来,孟千钧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无力的靠在沙发上,脸上却是释然的笑容,大醉能让所有的烦恼归零,让人彻底的放空。迷幻,麻木,松弛,酒精带来的快乐是多维度的,是自由的。

  也不是完全停止思考,孟千钧记得自己断片之前是买了饭的,可现在桌子上空空如也,只剩一个洗得干净的烟灰缸,屋子里的整洁昭示着一种孤独,无人问津,门可罗雀的孤独……但,这股饭香又是从哪来的呢?

  算了,懒得理了,孟千钧完全靠在沙发上,厨房里传来了一阵响动,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太熟悉了,以至于让孟千钧条件反射般的坐直起来,黑暗将李鑫白胖的脸勾勒的棱角分明,黑白的眼睛满是冷漠,盯着孟千钧的目光,让孟千钧有种被手枪抵住额头的感觉。

  香味是从李鑫手里传出来的,他也会做饭?孟千钧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李鑫手里的托盘吸引走了,整齐的饭盒,足够分量的菜,色香味俱全,让孟千钧不禁咽了一口口水。李鑫将托盘轻轻放在桌子上,说道:“郭存做的,趁热吃。”

  说着李鑫拉了个凳子,坐到了孟千钧对面,静默的抽起烟来,光看李鑫的表情就知道,他现在一句话也不想说。

  李鑫三令五申过的不许喝酒,连惯于叛逆的王婕妤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孟千钧却没管住自己,喝酒这东西,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孟千钧小心的看着李鑫炯炯的目光,他不敢为自己辩解,他知道李鑫是从一件事能看到很多事的人,面对李鑫,坦诚比谎言有用的多。

  孟千钧讪讪的拿起碗和勺,这也许是他这辈子吃饭最斯文的一次,吃到一半,孟千钧实在是口渴,从沙发旁边的箱子里拿了一罐可乐,拉开拉环,啪!声音惊醒了正在发呆的李鑫,如电如炬的目光穿越惨淡的烟雾,让孟千钧犹如白炽灯下束手就擒的罪犯,尴尬和窘迫几乎要凝成泪水。

  长长的吐了一口烟雾,李鑫顺手将烟盒丢进孟千钧怀里,眼睛望向同样漆黑的窗外,故作轻松的问道:“怎么开始喝酒了,还喝这么醉?”

  “你……你放心!绝对不会影响比赛!”孟千钧举起三根手指发誓。

  “我问你为什么喝酒,老孟,你跟我都不说实话?”李鑫眯着眼睛问着,他整个人笼罩在烟雾中,看不清表情。

  孟千钧沉默了,他也下意识的点了一根烟,猛吸了两口,孟千钧终于放下了戒备说:“我跟我爸吵架了,我爸,断了我的生活费。”

  李鑫哼的一声笑出来,他转过头睥睨着孟千钧:“啊,我没看出来有什么影响啊,还有钱买酒喝?!”

  孟千钧猛地抬起头怒目而视,而他迎上的却是李鑫更加严厉的目光,针锋相对之下,还是孟千钧落了下风,他梗着的脖子渐渐颓丧下来,眼光低垂,喃喃的说道:“这事,这事也太他妈丢人了,你就别跟婕妤他们说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

  “怎么解决?”李鑫似乎还嫌不够似的刺激着孟千钧:“就靠喝酒喝到晕过去?你这是解决还是逃避?”

  “你能不能闭嘴?!”孟千钧终于爆发了,他将手中的可乐罐狠狠摔在地上,嚯的一下站起身来,被他愤怒指着鼻子的李鑫,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再缓缓将目光投向孟千钧,再一次的,孟千钧被李鑫的气势压倒,他从来没发现一贯嘻嘻哈哈的李鑫居然有如此强势的一面,李鑫的目光向一双自上而下的大手,重重按在孟千钧的肩膀上。

  孟千钧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双手痛苦的抱着头,隐隐的,李鑫听见啜泣的声音,但也可能是听错了,孟千钧只是在深呼吸,静默的一分钟之后,孟千钧抬起来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颓丧,他空洞的眼神,终于穿透了假笑的面具,当勇气像太阳一样落下的时候,那些一直被忽视和压抑的情绪,终于像口袋里的锥子一样暴露出来。

  “我恨我爸。”孟千钧说:“我每天都想离我爸越远越好,可我更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是离了我爸就活不下去的废物!”

  李鑫既不敢安慰也不敢接话,他静静的听着孟千钧尽情发泄,看着孟千钧一根接一根的吸烟,直到空空的烟盒又被孟千钧愤然甩出,李鑫又从柜子里面拿了一盒新的递给他,这次不是扔,是站起身来专门绕过茶几,走到孟千钧旁边,往旁边推了推孟千钧,从面对面的位置,坐到了李鑫旁边。

  距离并不意味着隔阂,李鑫和孟千钧两人靠坐在沙发上,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倒空了心事的孟千钧开始沉默,两人面对着空荡荡的墙壁抽着烟,眼神唯一的落脚点只有滴答的时钟,上面的数字和指针已经模糊,只有数秒的声音,沙哑却持续不断。

  “这不是还有我,还有郭存和婕妤呢么,你就是喝酒,也找个人陪着吧。”半晌,李鑫懒洋洋的说了一句,时间在彻底漆黑的房间里仿佛被调慢了,李鑫说完就没有下文了,等了好久好久,等到恍惚中分针好像动了一下,才等来了李鑫的下一句话。

  “哎……你喝水吗,我去给你泡杯茶吧。”李鑫摁灭了烟头站起身来,身躯庞大的人动作幅度也特别大,沙发摇晃了两下,李鑫钻进厨房里呆了好久好久,久到孟千钧终于舍得动一动眼皮,换一个姿势坐起来,李鑫拎了个大壶两个杯子出来,说道:“从郭存那偷拿的茶叶啊,要让她看见我们这么个喝法,又要骂我糟蹋东西了,兑了点凉水,直接喝吧,正好这玩意还解酒。”

  哎!孟千钧咧着嘴应了一声,端起杯子来一饮而尽,也许是酒醒了,也许是李鑫的出现确实给了点鼓励,孟千钧的脸色开始恢复正常,整个人看着也精神了不少,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孟千钧往沙发上一靠,挑衅的看着李鑫说道:“以后我可就要靠你们养我了!怎么说,我可是不会省钱的哟!”

  有心情开玩笑就是好的开始,李鑫朝他竖了个中指:“第一件事就是监督你减肥,什么披萨火锅炸鸡腿?你想也不要想,哎,你就每天跟存姐一样,吃草去吧啊!”

  两个人开始了唇枪舌剑的骂战,孟千钧哪能辩得过李鑫,不过他的笑声可是完全压过了李鑫,笑到楼下邻居敲暖气管,下一步就差敲门了,不过孟千钧大手一挥表示没人敢敲门,他天天砸东西,整栋楼的人都躲着他走。

  笑够了,闹够了,孟千钧敏锐的察觉到李鑫在偷偷看时间,他斜着眼睛望向李鑫,挑衅的说道:“今天别回家了,正好两台电脑,在这痛痛快快玩一晚上怎么样,可比网吧环境好多了。”

  李鑫也在犹豫,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他扬了扬手机说出去打个电话,但外套和钥匙却留在了训练室里。

  确实是去打电话,给家里打电话,李鑫是和父亲大吵一架负气出走,可被孟千钧这么一折腾,他的气早就消了,一翻手机更是着急了,母亲连着打了五六个电话,他手机静音了一个也没接到,眼看着都快到了睡觉的时间,李鑫急忙回拨着电话。

  接到电话的张娟还是不断地埋怨,埋怨李南海跟孩子说话方式不对,埋怨完父亲又开始埋怨李鑫,说李鑫那么大个人了还那么冲动,跟家里吵架哪有真生气的,李鑫又赔了不少好话,再解释了一下今天遇到孟千钧的情况,不过细节的部分没有说,只说跟孟千钧一起出去玩,今天就不回家了,纠缠了快有一个小时才挂了电话,李鑫刚喘口气,电话居然又响了,是林冰珞,李鑫还没来得及翻信息,林冰珞发了三条消息都没回,这才打电话过来。

  林冰珞是个闲不住的人,连寒假也不肯完全放松,又去组织着同学们参加什么社会实践了,像林冰珞这种争强好胜的性格,不吃亏才怪呢!她跟李鑫打电话就是吐槽的,垃圾队友,垃圾同事,林冰珞拿要求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说实话,李鑫现在倒是有点同情林冰珞的队友们……

  让耀眼的人收敛锋芒,让优秀的人降低标准,这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李鑫不断斟酌着语言,这话不能说重了,也不能说的太隐晦,不然起不到冒死进谏的作用,苦口婆心的劝了整整一个小时,好不容易安抚了林冰珞,李鑫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停止响应了,在赛场上游刃有余的他,在处理日常事务的时候就难免显得有些吃力,虽然每件事他都算是做到位了,但是那种精神上的疲惫,是多少场比赛都达不到的。

  现在就算让李鑫回家,李鑫恐怕也没有迈出脚步的力气了,回到训练室的时候,孟千钧已经自顾自的沉沉睡去了,李鑫轻手轻脚的带上门,也在休息室找了一个空地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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