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天将暮5.投献礼
云川纵2025-11-11 13:152,064

  薛从欢满载而归,海鹘船上一片欢声笑语,吕修文和任小黎你一言我一语讲着她的丰功伟绩,引得船工们呼啦啦都跑来听。

  听到她断人一只手,书生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

  薛从欢一直留意着他的神情,见状冷笑一声,随手将金簪插到许知微发上,而后大步走到书生面前,笑问:“怎么称呼?”

  终于等来询问的书生展颜微笑:“在下顾思酌,江南人士。”

  “呛——”

  毫无预兆地,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女子骤然拔刀出鞘,“咚”一声插在了书生面前的桌上!

  清凌凌的长刀映照着顾思酌清隽面容,他呼吸一滞,慢慢发问:“薛船主,这是何意?”

  女船主单腿踩在矮桌上,眸光危险:“这么了解科举,熟知天下大势,当官的?”

  顾思酌敏锐意识到了她话中之意,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否认。

  “最烦你们这些狗官了。”薛从欢翻脸比翻书还快,“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三天之内,让你家人送来五百两,不然就把你吊船外头喂鱼。记住,只要金银,别拿元廷的至正钞糊弄我。”

  顾思酌不知到底怎么惹了这活阎王,试图讲道理:“在下虽曾是朝廷命官,可早已落魄,我也是被朝廷坑害的那批人,咱俩……”

  “自己送上门的不稀罕,硬赖着不走的遭嫌恶,人家想走的偏要留。”薛从欢突兀背起了他的话,揶揄,“你明知别人都有人赎,却先故意不提报酬要走,又说略通文书算账,还这么积极地帮我出主意,有何目的?”

  顾思酌脸色大变,他没料到竟栽在了这上头。

  “自作聪明。”薛从欢收了刀,吩咐人,“关起来,谁再自作主张放他出来,就给我滚蛋。以后一天给他一顿饭,饿不死就行。”

  马屁拍到马腿上的邓波立即上前反剪了顾思酌的双手,将他重新押回了杂物间。

  邓波走了步臭棋,越想越气,不光将其五花大绑,勒得死紧,临走还狠啐一口:“呸,空有脸的废物!”

  顾思酌倒在干草上,翻身都困难,可他偏不甘姿态狼狈,蛄蛹几次,终于借着舱壁勉强侧躺,摆出了一个不算舒服,但尚算优雅的姿势,哪怕别人突然进来,也只会感慨官人受苦了,而不是好大一只蛤蟆。

  他闭目复盘这几日的事情,得出一个结论——他轻视了薛从欢。

  船舱幽静,唯余外头的流水冲击船体的声音哗哗作响,思绪随着水声慢慢发散。

  他的确别有目的啊!

  

  夜半孤舟,一身鸦青辫线袍,却做汉人束发的年轻男子躬身侍立在矮几前,轻声问:“使长真的决定另择新主了?”

  “如今的朝廷,一潭泥淖,还有希望么?”束发寝衣的顾思酌端坐几后,“飞将,如今我已被罢官,纵有诸多救国之策,亦是无用。不若另寻明主,从头来过。”

  “可若是郎主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打死我?”顾思酌冷冷嗤笑,“倒不是没可能,左右儿子没有朝廷重要。”

  飞将沉默了一会儿,不再劝说,掏出几枚写着人名的木牌放在几上:“这是使长要小人查的,都是有水军在手的势力。”他一枚枚介绍,“台州方国珍,去年跟朝廷对峙时便拥船一千三百余艘。”

  “他不行。”顾思酌毫不迟疑地推开,“人家至正八年便聚众海上了,势力太大,朱元璋吃不下。”

  “那么多贼子,为何非得朱元璋?”飞将不解。

  “那我选谁?”顾思酌执起茶盏,冷笑,“高邮张士诚?至正十三年,他曾接受招安,很快又改变心意,一个反复无常之人,焉知不会把我交给朝廷?

  “方国珍?守着海上那点地盘,毫无进取之心不说,还曾接受招安。

  “刘福通?他地盘大了,队伍里还有个弃官起义的杜遵道,未必瞧得上我。

  “起义军是不少,能成气候的就那几个,朱元璋势力虽弱,但无论是约束手下,还是对待百姓,都极有章法。我顾慎踱纵然择主,也得找个值得追随,又有我施展余地的,对吧?”

  顾思酌,的确是元廷前官员。他名顾慎踱,字思酌,本为淮西江北道肃政廉访司正四品廉访副使,掌监察纠劾奸弊,自有其骄傲。

  飞将又沉默了,隔了一阵,不再一口一个“贼子”,再开口公正了许多:“为何选朱元璋要找水军?这支起义军,缺船?”

  “对。”顾慎踱露出智珠在握的神情,“脱脱镇压张士诚功败垂成,江南各大势力蠢蠢欲动。朱元璋已从滁州出发,攻克了和州,下一步,应当是要渡过长江攻打集庆。我若此时为他拉来一支水军做投献之礼……”

  飞将懂了,他挑出一枚木牌:“那您有两个选择,离和州最近的是巢湖俞通海和廖永安,他们有水军千艘,但您未必拉得动。”再放下一枚,“另一个是海州薛从欢,离得远了些,但实力弱,穷,应当不难拉拢。她手里有战船百余艘,大部分是四橹海鹘船,少部分是八橹战船,另有漕船、魛鱼船、农舟等,具体数目不详。”

  “穷?”顾慎踱来了兴致。

  “是,她对外自称‘海蛟船主’,并未公然反叛朝廷,似乎没有扩大地盘的意思。”飞将犹豫了下,“她有两点招人非议。一是妨主,据说以前也曾投靠过大些的势力,但接连两任老大均死于非命;二是,她,是女的。”

  顾慎踱惊愕抬头,喃喃重复:“乱世,女的,还妨主?”

  

  斜阳透窗而入,铺洒在顾慎踱身上,尽管绳索缚身,身陷囹圄,他还是难以遏制地闷笑开来。

  真巧啊!

  水上来来往往那么多条船,偏偏薛从欢救了他。这何尝不是老天的明示。

  至于妨主,兴许是人家“海蛟船主”命格贵重,一般人压不住呢?顾慎踱是不太信神鬼风水之说的,身处乱世,只要这个人好用能用,自有无数大儒为她辩经。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若是他能在朱元璋进攻集庆之前说服薛从欢,一切将大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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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樊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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