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君倒也没有强求,甚至没有开口的意思,直接下了车。
车门甩上,明明在外面等了很久的几辆车,在凌烨君下车之后,井然有序的缓缓驶出视线。
夜色凉,凌烨君却脱下外套。
他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很热。
心里郁积着一股子火,燥热,烦躁,就像是点燃了心里所有的犹疑和恐慌,恨不得要将她整个人都要烧毁,然后化为灰烬。
脚下一步步的往前,凌烨君也没有再去乔鼐,而是顺着街道,往凌家的方向走。
他想,他或许应该拦一辆出租,直接杀到容家。
他想不出来,人如果不在乔家,她还能去哪里。
可是,找到了,又有什么用?
如果她的疏离,她的憎恶,都是她最想要表达的情感……如果她已经不爱他了,那么他有什么办法?
凌烨君开始想,回想曾经她跟自己提起朱梓妆时,那别扭又有点小心翼翼的表情。
从那些,一点一滴,想到近来的事,想到她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一言一语,没有多么犀利,也没有多少指责的语气。
但是,却一针见血,仿佛直接扎进了他的心口。
喘不过气,头晕眼花到支撑不住自己。
凌烨君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他不知道怎么挽留住,那个已经完全对他失去信心的女人。
绑架案是朱梓妆一手策划,自导自演,而他却在选择的时候,选择了朱梓妆。
也难怪,向来胆小的路小雪,竟然会冲动的选择玉石俱焚。
可是,又哪里合得来?
朱梓妆死了,就死了。
她死了,他该怎么办?
晚风一阵,凌烨君摸了摸干涩的眼眶,好像有沙子进了眼睛,难受到他眼睛疼。难受到,身体的自我保护机构条件反射下,分泌出泪水,要去冲刷掉沙子。
她用那么绝望的目光,看着他。
凌烨君抬头。
他要失去就他的妻子了,失去他不知不觉爱上,又不知不觉失去的女人。
刺眼的灯光从身后打亮!
穿透过他的身侧,照射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凌烨君能躲开,鸣笛声,还有光线,他可以判断车子在多远的身后。
可是,连子弹都能躲过的他,却没有动。
也不是没有动,他稍微转了一下身子,看着远光灯越来越近。
直到将他所有的视线都遮挡。
他讨厌车祸。
十年前的车祸,让他躺在床上将近一年才痊愈。
他讨厌浑身插着管子,他讨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心离肺的痛,他讨厌看到他母亲坐在床边,红着眼睛却强忍住眼泪的样子。
他明明就地一滚,就能躲开已经近到咫尺的车。
可凌烨君没有躲。
当了半辈子的英雄,却在这一刻,想要当狗熊。
如果性命垂危,那么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他世界的路小雪,是不是就会回来了?
她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心疼。
她会不会……
会不会有一点担心,走的不那么利落,甚至愿意回头来看看他。
凌烨君实在是没办法了,他知道这种类似于自杀的行为,在他以前看来,是那么幼稚,那么嗤之以鼻。可现在,却成了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路小雪以“苏清浅”的角度,跟他说了那么多。
那么多她以前受的委屈,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和话语辩解,因为所有的过错,都在他身上。
刺耳的刹车声,身体被撞飞失重的感觉。
铮铮汉子,跑了老婆,第一念头不是去追,而是拿自己就生命开玩笑。
凌烨君迷糊的想,家里二老,只有自己一个独生子,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辛苦养他成人的凌天详和李慧珍,要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
然后他又想,如果他的路小雪没有精神分裂,还是原原本本的路小雪,却拿着“苏清浅”的眼神看他,拿着“苏清浅”的态度对他。
凌烨君想,那眼的痛苦,也许比直接往他心脏上开一枪还痛苦。
他曾经无计可施,曾经焦头烂额。
而如今事实证明,他都是在自食其果。
他好像听到了救护车,又好像没有。
乔臻会告诉路小雪吗?
她会知道他出事吗?
他……
能活下来吗?
这很卑鄙,但请务必原谅他,他承认自己情商不高,可笑到固执己见,被个女人玩的团团转。可是,他真的,真的已经山穷水尽。
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
拼一拼,只拼他的路小雪,对他还有那么一丝的感情。
苦肉计……
只有对方还在乎你的时候,才奏效。
不然,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然而,凌烨君当晚出车祸的消息,路小雪并不知道。
她的确是留宿在容慕君家,躺在精心布置的客房柔软的床上,却睁着眼睛没有睡着。
凌烨君应该知道,她已经离开了。
她得感谢一下乔臻,容慕君的势力不够,她能想到和凌家抗衡的,也只有乔臻了。
明明耍过他,算计过他,到头来,却又只能找他帮忙。
好在,乔臻竟然一点都诧异,满口答应下来。
回想自己在创伤后的后遗症,路小雪几乎都要笑出来,只是眼泪哽在眼眶中,如何也笑不出声。
她为自己下意识要离开会不断给自己带来伤害,和虚假诺言的男人,而觉得痛苦。
也为忍不住要亲近他,占有欲强到无理取闹的地步,再觉一次心痛。
也许在凌烨君看来,“苏清浅”和“路小雪”是完全两个不同的人,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行为处事,不同的……态度。
但在她看来,两个,都是愚蠢到如出一辙。
爱他……
爱他……
爱他……
路小雪咬住手背,终于笑出声,眼泪也在同一时刻涌出来。
大约真的是贱到了骨子里,所以才会那么爱一个人,爱到怕自己的疏离伤害到对方,还分裂出一个人格去爱他,去迁就他,肆无忌惮的粘着他。
大约……
大约是真的无可救药了,所以明明已经决定离开他,离开凌家,离开所有和苏清浅有关的人和事。
还会躺在床上,为了他的事,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