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妆!”凌烨君将已经连连退到他胸前的人擒住,看到她手臂和脸上迅速红肿,眉头一拧,二话不说拉她到厨房的洗手池面前,开冷水冲。
“疼……疼……”朱梓妆满是哭腔的说了两声,眼泪就跟掉了线的珍珠,直接不间断的砸下来。
肯定是疼的,苏清浅回过神来。
她丝毫不怀疑朱梓妆眼泪的真实性,因为她穿着运动裤,都被汤水溅到,这会儿隔着衣料都觉得烫得厉害。
但更让她觉得烫的,是远处的凌烨君的身影,那个脸色凝重的男人,让她觉得脚上的烫直接烫到心口,让她想要哆嗦。
苏清浅想,她似乎应该上前看一下,看他们有没有需要忙住的,而不是站在这里,一脸肇事者自首的表情。
“我没有打翻锅。”苏清浅突然十分冷静的说了一句。
凌烨君却看也不看她,薄唇抿成直线,声音低低,“不行,你接着冲,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救护车赶到这边要很久,你怎么不亲自送?”苏清浅见他脸色不太好,心里咯噔了一下,也忘了还要给自己澄清一下,立刻出主意。
但她却不知道,这么一句话说出来,有多大的嘲讽意味。
朱梓妆疼得额头青筋都突着,满脸的眼泪,没有时间去理她的话。
她原本穿着七分袖,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已经迅速的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脓色水泡,看着十分渗人,冲水完全不管用。
而还有一部分是连着衣服的,凌烨君不敢轻易的将衣服给捋上去,就怕把起泡皮肤给蹭下一层。
听到苏清浅这样的话,凌烨君终于转头瞪了她一眼,“立刻去叫救护车!”
被这么冷冷的呵斥,苏清浅心里突然有点委屈,眼圈一瞬间红了起来,却没有哭,只是转身跑出厨房。
才背对向凌烨君,前一刻还能忍住的眼泪就下来了,只是苏清浅抬手抹掉,调整了下干涩的喉咙,便拿手机冷静的打120。
医院来的人出乎苏清浅意料的快,而凌烨君看到朱梓妆忍得把她自己嘴唇都咬破,已经将她先一手刀劈晕,三人一起上了救护车。
警笛声在耳边不断的萦绕,苏清浅看着躺在担架上昏迷不醒的朱梓妆,看到她放在胸前的右手,一大片成脓般的水泡,而周围则是一圈红色。
那模样实在有点可怕,她不自觉的缩了缩脚,不知道自己刚刚被烫伤的脚是不是也这么个情况。
苏清浅看了眼坐在她对面的凌烨君,看到他脸色绷着,本来想说点什么,却觉得自己突然间什么勇气都没有了。她不能否认,在凌烨君面前,她一直都是怀有惧怕的心情的。
也许是两人的力量值相差太大,所以她会无意的崇敬,又或者……单纯只是她在这份感情中,感情更深一些,所以才会不自觉的放低姿态,认怂。
一路的缄默,她没有开口,凌烨君就没有说话,苏清浅又不觉得烫了,她觉得心里有点凉。
市中心医院。
苏清浅坐在等候椅上等待,这边是禁烟区,凌烨君在楼下抽烟。
这还是她第一次知道,凌烨君竟然还会抽烟。
“她的情况还好,我去看过,你没见过真正烫伤严重的,浑身都起了黑痂,那皮肤已经烧毁了。”
清朗温润的声音传来,苏清浅怔怔抬头,视线中终于聚焦起个人人影,莫名的有点眼熟。
“你……怎么也在。”话问出口,苏清浅才有点懊恼的蹙眉。
面前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显得玉树临风,挺直的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薄薄的唇边带着浅笑。
林霄在她身边坐下,没有觉得她的话失礼,反而笑着说:“今天不是轮休,朋友夜班有事,所以我来替一下。”
一句话,很轻易的将尴尬给化解。
苏清浅牵强的笑了一下,“这样。”
显然是不想多说。
而林霄也看出这一点了,他挑眉扫了眼亮着灯的手术室,问她:“里面是你朋友?”
苏清浅苦笑:“我丈夫的初恋情人,我跟你提起过她。”
“哦,是她啊。”林霄见她情绪不高,正想说点什么,余光却看到她右脚的运动裤不太对劲,似乎粘着脚,立刻皱眉,“你是不是也烫着了?”
说着,他指向她的脚。
苏清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才反应慢半拍的往回缩了下脚,“应该不碍事。”
“怎么不碍事!”林霄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端起了医生的严肃架子,“烫伤不及时处理会留下疤痕,何况还有布料!”
苏清浅好不容易止住眼泪,这会儿眼圈又一红,嗫嚅:“你不是说没什么事……”
林霄懒得理她,站起身,“那只脚别乱动,被烫伤的皮肤很脆弱,容易被磨破。”
“我……”
林霄弯腰来到她面前,想了一下,说:“我是医生,只是医生。”
话音落下,他就将她横抱而起。
林霄的问诊室不在这楼,苏清浅都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来医院的,又第一时间来跟她说朱梓妆的情况。
只知道她进了问诊室,就被很小心的放到椅子上,然后她听到林霄跟一个护士助理模样的人说,接下来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他。
柳叶刀虽薄如蝉翼,能够轻易的割开皮肤,但剪刀更适合剪开布料。
林霄把握着度,挑了个最保守的距离剪开裤子,但是看到那边的皮肉情况,他英眉拧的死紧,察觉到苏清浅的目光,他瞬间舒展了眉抬头看她,声音温柔:“别看,交给我。”
没有看到伤患处,但能看到边缘,所以多少能够猜测出一些。
苏清浅只觉嗓子发紧,也许是林霄身上的气息让人下意识想信任,她下意识的依言别开视线,问他:“很严重吗?”
“不会,只是烫伤而已,小心处理,不会留下疤痕。”林霄比划了一下烫伤的患处面积,又挑了话题转移她注意力,“怎么烫的,你丈夫呢?”
“他楼下抽烟呢。”说道凌烨君,苏清浅不由苦笑一声。
“看来里面有点小故事。”林霄将水喷洒在已经干了的衣料上,试图小心的揭下那裤料,嘴上不忘说,“你可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吗?”
“我没有……没有推那个锅。”苏清浅其实很肯定,只是那种肯定很莫名,好像在一次又一次的强调中,会直接淡化到自己说这样的话都会心虚。
“啊……”林霄温柔的接话,“原来是盛着汤水的锅打翻了啊。”
“是煮饺子……”苏清浅委屈的抿唇。
她没想过,真正能够认真听她解释的,不是凌烨君,而是这么一个交集并不算深的男人。
“你们晚饭想吃饺子啊。”林霄仔细小心,因为伤口和布料已经黏在一起,必须一点点慢慢的浸湿揭开,稍有不慎就会破皮,而皮肤被撕破一层的疼痛实在是难当,这让林霄更加谨慎。
之前就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膝上,这会儿他单膝跪着,语气虽然轻松,表情却十分慎重。
“只是庆祝一下他们终于要断了,我只是……只是……”苏清浅渐渐噤声。
只是什么呢?
她真的没有推那个锅吗?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朱梓妆要陷害自己,她以为自己会被一整锅滚烫煮沸的水泼一脸,所以想要去保护一下自己,可真的,只是想保护自己吗?
没有鬼迷心窍的去推锅,先下手为强?
苏清浅发现不知道了,也许是一路来时,那凌烨君的眼神太冷,冷的仿佛她好像真的是凶手。
“我相信你啊,你一定没有做那些事。”
就在苏清浅都要开始自我怀疑的时候,林霄的一句话让她心魂一震。
苏清浅有点不敢置信,转头看他,“你为什么相信我?”这一定是单纯的安慰和敷衍!
林霄却没有看她,继续小心的进行手中动作,可语气却是很认真,“因为你说的时候,语气很委屈啊,你不冷静,你不想辩驳或者脚边,你只是想说一下事实。”
苏清浅鼻子一酸。
“让我再来猜猜,你的丈夫是不是没有相信你?”不然为冤枉不被信任的委屈感,不会这么强烈。
苏清浅低着头,眼泪擒在眼眶却没有落下,视线也一直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他什么都没说。”
“这就对了,这代表他信任你。他信任你,就不会质问你,也不需要你解释。”林霄微微松了口气,布料已经和皮肉分离。
只是下面已经有些水泡磨破,血肉模糊的样子有点让人不忍。
林霄自问做过的大大小小的手术没有上万也有上千,处理车祸伤患更是数不胜数,可那样的惨烈,却都不如眼前的景象。
明明不算多么严重,却让他莫名的心口一紧。
苏清浅却表情怔怔,“他……相信我吗?”
可如果真如林霄所说,为什么凌烨君的一言一行,透露的所有气息都是不开心,不信任,甚至,还有失望和懊恼?
她果然太看重自己了,跟那个女人比起来,她果然还是稍微逊一些。
朱梓妆啊朱梓妆,你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苦肉计……
还真的,该死的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