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看着秦敬冷得有些抖的样子,过去问道:“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不想打扰你。”秦敬看见是钟意来了,被冻得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带了点鲜活。
“那好歹去车里等。”
“今天换了停车位,你没看到我怎么办?”
钟意看着冷得打哆嗦的秦敬,感到一阵无语,心说秦敬这人怎么傻得冒泡,还理直气壮。
上车后,秦敬踌躇了片刻,似乎有话想说。
钟意看他,才听他说道:“我订了餐厅,想请你吃饭的。”
“你还没吃饭?”钟意一顿。
“不是,我不饿。”
秦敬意识到说错话了,立刻改口。
钟意看了眼表,秦敬再折腾俩小时回家,都得后半夜了,就他那个胃脆弱得要命,搞不好还会再痛。
因此车开到钟意家楼下后,钟意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走,只是倚在车门上瞪着秦敬。
秦敬有些不解,问道:“咋了?”
“上楼,给你煮点汤。”
秦敬愣了下,然后美滋滋地锁了车,吃了顿暖暖的饭,并因为太晚不方便回去,如愿以偿地留下睡了一晚。
后来钟意发现,秦敬是没变,还是和以前一个德行,像只大癞皮狗,一旦赖进了他家里就不走。洗漱用品,换洗衣物,每天都厚着脸皮带过来一点,给自己搞得越来越舒适,还时常连撒娇带耍赖让他做饭吃,再殷勤地洗碗收拾家务。
这天,秦敬托人从比利时运回来三大盒巧克力,顺带一瓶珍藏的葡萄酒。
钟意看着桌上最近堆满的巧克力和各色酒,感觉自己都能开个店。他拿起巧克力看了看包装,说道:“秦敬,你买得也太多了。”
秦敬坐下来,拿起被包装亮亮的威士忌巧克力,一盒一盒地塞进钟意怀里,用讲故事的口吻说道:“你知不知道西方有一种龙,偏好在自己的洞里屯东西。那些东西都亮晶晶的,都是他喜欢的宝贝。”
他揉了把钟意的头发,说道:“那条龙特别有钱,宝贝能屯多少屯多少。但有个叫钟意的,是他最宝贝的宝贝,差点就找不到了,大龙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钟意一怔,说道:“你就是癞皮狗,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正说着,屋外有人敲门,秦敬过去开门,感觉来者有几分面熟。
那人看见秦敬,先是诧异,然后一眼看到了桌上堆满的巧克力和酒,顿时变得有些奇怪。
他在两人间看了几眼,才将手里的一个顺丰邮件放在桌上,对钟意说道:“弄好了。”
钟意神色不太自然地点了下头,对秦敬介绍道:“这白庆光,我高中死党。”
秦敬朝白庆光打了个招呼,三人在一起吃了顿饭,没多深聊就各自散了。
那天晚上,秦敬回到家,正准备给钟意打电话,却先接到个陌生电话。他接起来,听见个略为耳熟的声音。
那人不太客气,先问他是不是秦敬,又问他白天怎么在钟意家。
秦敬听着有些不爽,话语也变得不客气,冷笑了一声,反问道:“我在哪,关你什么事?”
“你们不是离婚一年多了?”
“那怎么了?”
白庆光嗤了一声,听来有几分生气,又像有几分好笑,对秦敬说道:“你知道今天我送的邮件里是什么吗?”
秦敬皱了皱眉,白庆光在等他猜,他却无从猜起。
“那是英国的签证,钟意下个月就去总部,正式调任,五年十年都不会回来。”
秦敬愣了下,还没说话,就听白庆光又说道:“我不管你们当初为什么离婚,浪费十年就够了。离婚这么久,又突然回来找他,你几个意思?你当钟意是什么,想要就要,想踹就踹?”
“白庆光,这和你没关系吧。”秦敬阴沉着脸,语气里都透着冰寒。
“秦敬,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别他妈只知道考虑自己。”
秦敬挂了电话,脑中浮现的是钟意看到邮件那一瞬间的表情,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叼起一根烟,很久才想起来点火。
太阳在不觉间渐渐落下,屋中逐渐暗下去,将秦敬吞作一个朦胧的影,烟头透着微弱的火光,在烟灰缸里明明灭灭。
他盯着手机,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滑动手指打了个电话。
钟意一接起电话,就听到秦敬沙哑的烟嗓,和简短而低沉的一个喂字。
“嗯。”钟意回应道。
“你要走了?”
“嗯。”钟意的视线落在桌上,巧克力已经被收拾干净,只剩下一封拆了封的邮件。
“为什么不说?”
“打算明天告诉你的。”
秦敬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说道:“我每天都想办法讨好你,你却早就准备好走了。钟意,这算是记恨吗?”
“秦敬,话说得难听了,我跟你之间谈不上记恨。”
“行,好,我怎样说比较动听?”
钟意没有答话。
“那为什么还和我睡?”
“你忘了吗?是你不让我走,喝多了,做就做了。”钟意把头靠在沙发椅上,盯向头顶冷白色的天花板。
“别给我装,我不了解你吗?”
“……”
“说话。”
“是,是,你秦敬最牛,你全天下最了解我。”钟意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道,“我那天就是想跟你睡,还有问题吗?”
秦敬反被问住了,他顿了下,组织了会语言,才艰难地问道:“我不是那意思,为什么我们不能试着复合?”
钟意抓了把头发,眼中有难以读懂的情绪,他说。
“当初离婚的是我们,也没人逼着,对吧?比起从前,出柜和入社会,再难也都走过来了。既然最后在风平浪静里,你向我提出了离婚,我同意了,这说明我们都认为分开更好。何必因为残存的一些留恋,就选择重蹈覆辙。”
“如果不是重蹈覆辙呢?”秦敬用手指掐灭燃烧的烟头。
“有必要做这个试验吗?”
“……”
钟意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不是十七岁,不能想怎样就怎样,我们……”钟意话说到一半,莫名有些堵住了,声音隐约带颤,“秦敬,你别留我。”
“就这一件事,算是求你了。”如果重蹈覆辙,如果我还是爱你,我该怎么办。
秦敬闭上眼,很久没有说话,屋中一片黑暗,徘徊着深秋的冷意。
“……”
“钟意,对不起。”秦敬的语气听来疲惫到了极致,带着孤独和悔意。
他看向空荡荡的客厅,感觉这里只是个被封在寒冷地下里的冰窖。
“秦先生,各自保重吧。”
钟意的声音停止了,电话那头变成一片忙音,手机缓缓地落到沙发上。
他把脸埋在手掌里,一动不动,融在冰冷的黑暗里,心脏慢慢地疼。
从前怕失去的心情,电视剧里演过的痛彻心扉,终于在十几年之后,重新将他教育了一遍。
钟意挂掉电话后,看了眼剩下的时间,走了会神,然后打开秦敬白天刚送来的酒。
他看电视,电视里正回放经典老片,刚好演到一半,何宝荣对黎耀辉说:“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钟意喝了两口,一声不响地把影片看完。
影片结束时,已经是深夜了,酒空了两瓶半。
结局和他记忆中的一样,黎耀辉回到香港,何宝荣留在阿根廷。
没有事可以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