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争教销魂2025-11-10 10:565,724

  

  好,好吧。

  白泽死了,白泽真他妈的死了。

  ……那又关我什么事呢?

  我是他什么人呢?他是我什么人呢?

  罗勒想着,脱光了衣服,决定今晚要掀开被子蒙头就睡。

  然而,然而睡不超过三小时他就醒了,他烦躁地从床上坐起来,眼袋发青,眼珠子盯向床头那盒星空糖果,气得有点儿牙痒痒。他鬼使神差地,从里面挑挑拣拣,拿出来颗月光色的,剥开了漂亮糖纸。

  糖的药效还是一如既往的猛,没多久他就浑身发烫。

  到天亮为止,他精疲力竭。

  

  太阳照常升起,罗勒头重脚轻走地进浴室洗漱,打量向装修豪华的大浴室,心里有点儿忐忑,白家会不会派人来收走这幢别墅?那他以后该拿什么来泡妞呢?

  罗勒就这么暗自忐忑了半个月,始终没收到白家的任何消息,好像根本没人知道这幢别墅其实是白泽的。

  他这才算松了口气,还有点儿窃喜,好嘛,现在这大房子是他的了。

  他爱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罗勒熟能生巧地约了不同的妞儿,完全不用再顾虑白泽啥时回来会撞个正着。

  总之,这一个月真的太快乐了,快乐得他都忘了还会有第二个包裹。

  

  第二个包裹到的时候,罗勒才算第一次瞧见那执着的快递员。

  那人一身黑色工作服,戴着顶纯黑鸭舌帽,说话声压得很低,也不抬头,有点儿神神秘秘的,看气质不像底层工作者。他只把包裹往他那一送,等他签字了事。

  

  这回包裹也轻,罗勒拆得有点儿犹豫。

  白泽那家伙又要搞出什么东西来气他?他这样有意思吗?死了还折腾?

  

  他慢慢地打开包裹,粗略扫了眼,看见盒上满是法语,很贵的样子,拆开是个……仿真产卵器。

  

  ……靠!

  他喜欢。

  他真的喜欢。

  虽说白泽只是他貌合神离的恋人,嗯,恋人也算不上,他们没人提起过爱。他们只是……只是契合的情人,但他得承认,白泽真的很了解他。

  所以人都过世了,白泽也能用这鬼法子把他掌控得死死的,像枷锁一样,叫他根本离不开。

  白泽拿捏着他,知道他是个多么随心所欲、唯乐至上、又狼心狗肺的人。

  

  后来包裹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罗勒有的会拆,有的就给忘了。

  时间很快就过去小半年,他想他可能连他那个倒霉情人都快给忘干净了。

  

  这天包裹又来了,还是那一身黑的快递员,压着同款鸭舌帽,叫他签收。

  罗勒刚赢过节目里的比赛,心情特好,他最近名气越来越大,尤其没白泽在头顶压着以后。

  所以是不是得感谢白泽呢?感谢他体贴的情人,把风头全拱手让给了他。

  罗勒这么想着,心情大好地拆开了包裹,然后怔住两秒。

  

  这是盏很精致的意大利雕镂灯,纯手工,上面镂刻满了繁星。

  他把窗帘拉上,闭上电灯,在漆黑空荡的别墅大厅里,打开那盏灯。

  蓝紫色星空在一瞬铺得满天花板都是,洒在地上,沙发上,洒进罗勒的衣服,还有眼底。

  罗勒难得没嘲笑两句,没暴怒,没惊喜,什么也没有,就那么有点儿发愣地瞅着。

  

  好像,好像是那么两年多前吧,他还比较寒酸,跟店铺橱窗前看上过一盏小灯,从老板手里讨价还价好几天,才给买下来。

  他带回去,美其名曰送给白泽,其实压根儿就是自己喜欢。

  那灯很简陋,就是个塑料条扎成的小球,按一下还不亮,罗勒对着金属片儿摆弄了好久。当时白泽就在他旁边,搂着他。他们一起趴在床上,对着那盏劣质的小灯,看它突然亮了,光芒星星点点的,慢慢地转着圈儿。

  罗勒当时笑得开心,跟白泽吹嘘这灯有多贵。白泽亲了亲他耳朵,把脸贴在一起,跟他一块看那盏灯,嘴上还说他幼稚。

  只不过那灯亮了五分钟,就再没亮过了,后来他们有次吵架,把它砸坏了。

  

  罗勒想,其实他和白泽,还是有和谐的时候,尤其在讨论怎么完虐别的玩家时,还有给格斗选手下赌注的时候。

  他俩都有自己心仪的格斗场选手,罗勒特别喜欢ALEX,喜欢ALEX的锁喉一击必杀,梦想是跟ALEX激情一场。

  白泽看出来了,嘲笑他那小身板会被ALEX一不小心捏爆在床上。

  而白泽喜欢CANDICE,那是个金刚芭比,脾气火暴,精准对他口味。

  他俩总习惯在下注前先把对方嘲讽一通,还好ALEX从来没跟CANDICE同擂台打过,否则他俩能为了比赛结果吵到冷战。

  但每次喜欢的选手赢得比赛的时候,他俩都会为庆祝而亲热一番。

  

  其实,白泽死后,罗勒也不是完全没去看过他。

  有一次,好吧,他发誓就只有一次。

  他是偷偷溜进白蔷薇墓园的,在满丛白蔷薇和荆棘里找到了白泽的墓,多打量了几眼。

  黑色墓碑很规矩,上面也就刻些出生年月什么的,他以为白泽得追求多个性的碑呢,整个多边形的啥的,再留两首古希腊诗。

  他对墓碑盯了几分钟,觉得该对白泽说点儿什么,毕竟他们断断续续地睡了好几年,露水情缘都叫缘呢。

  可他实在想不出来话说。

  很快,他就注意到白泽旁边还有块墓,他知道的,那是白泽伴侣的位置,有钱人一般都这么干。

  他看了几眼那块墓,里边儿好像已经躺了人了。会是谁呢?白泽的未婚妻吗?还是他的其他什么情人?

  白家是把那人杀了埋进来陪葬的吗?反正白家那么变态,也不是干不出这种事。

  

  想到这,罗勒暗自地庆幸了几分钟,还好白家从来不知道他也跟白泽搞。

  可转瞬他又没来由地有点嫉妒。

  他是不是一辈子也躺不进那么贵的土地里呢?拥有一块那样好看的墓碑?然后被歌颂生前恩爱眷侣什么的。

  

  罗勒总共站在那儿,停留不超过十分钟,就决定转身离开了。

  但走前他还是很乖的,给白泽讲了几句:“你是被射杀死的,五枪,两枪在心脏,一枪在脑门,两枪在腰上。这叫美感吗?我不是很懂。”

  罗勒离开白蔷薇墓园,他想,白泽,反正我来看过你了,还照着信里做了,也算有情有义的。

  你一个死人,别再在我脑子里占地方了吧,让我把你忘个干净吧。

  

  但罗勒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那晚他还是梦见白泽了,醒后发现自己居然哭得厉害。

  他如此没心没肺,多少年都没哭过了。

  他梦到他亲眼看见白泽在花园里被射杀,枪声混乱,局势复杂,花园里栽满红玫瑰。隔着花团锦簇的猩红,他注意到白泽的视线在紧紧地盯向他。

  那道视线里仿佛有什么情绪呼之欲出,有什么真心话要讲,有什么真相要揭露。

  在灼热视线中,在接连枪声下,白泽跌落进玫瑰里,大量出涌的血液和花瓣融为一体。

  不对,罗勒在梦里想着,这不合常理。

  他和白泽没有感情羁绊,白泽不该拿那种视线来看他,那视线像极了看挚爱的恋人。

  罗勒有点儿惶恐,想假装没看见。他把视线挪开,没几秒又忍不住挪回来,死瞪着玫瑰丛里,瞪着那具已然悄无声息的白泽尸体。

  该死的,他竟有点儿在意,在意白泽到底想表达什么?

  

  梦里那道视线就那样凿刻在罗勒脑海里,让他忘不掉,躲不掉,心烦意乱,画面频频倒带,重播,以至于他没来由地突然哭了。

  

  现在,罗勒干瞪着满屋的璀璨夜空,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想他可能反射弧比常人长,他现在才感觉到,他好像有点悲伤,为了白泽。

  

  白泽在上个月的23号送给他过一个奖杯,蓝水晶做的,《Ragnarok》里的最高荣誉。

  他曾经铆足劲儿要跟白泽争那位置,吃奶力气都使出来了,耍尽心机也没抢得过。后来白泽总有事没事就把那水晶奖杯晃悠出来气他,还说什么也不叫他碰,每次都能成功地惹怒他,死后反倒大方地送他了。

  

  奖杯被罗勒放进书柜,给擦得还是挺干净的,虽然他已经没多想要那个奖杯了。

  关于奖杯,更多回忆是他和白泽的大绯闻。

  就是那季节目结束后,记者采访他俩,他俩坐在桌子后头,偷摸地用脚蹭着脚玩儿。

  结果被一个眼尖地观众给看出来了,暂停画面,放大、截图发到网上,还写了篇儿分析文章,一夜炒热了他俩的cp。

  当然,大家都以为他俩是假的,乖乖地圈地自萌,谁能想得到他俩其实真的有一腿啊。

  

  但那次之后,在镜头前玩儿暧昧就成了俩人得心应手又上瘾的小游戏。

  时不时递个关怀的眼神,亲近地抱一下啥的,卖个相爱相杀的设定,再给对方点儿特殊待遇。某些时候,暧昧气氛上了头,惹人迷醉,还真像极了爱情,几次都叫罗勒误以为自己真是爱上他了。

  

  想到这,罗勒蹦起来,神经质地开始翻过往娱乐新闻,翻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偏执地把当年那篇泽罗分析帖翻出来,开始细细地看。

  他倒要看看白泽到底都做过什么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事,在背后曾给过他怎样的眼神。

  很快罗勒就发现,每一道视线,每一个眼神,都和梦里那几声枪响下的那样相像,那样炙热,那样有什么话呼之欲出。

  

  是什么呢。

  到底要说的是什么呢。

  

  罗勒的心脏有点儿疼,一抽一抽的。

  他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好。

  他已经无法再问白泽到底想说什么了。

  他想他现在可能也没那么关心什么名气和钱了,尽管这让罗勒感到有点儿惊喜,他竟然会有这么想的一天,真是出息了。

  

  现在,罗勒就窝在沙发里,斑斓的星光碎成点,映在他的皮肤上。家具很安静,整幢别墅都很安静,像个与世隔绝的小星球。

  他一篇篇地浏览有关他和白泽的文章,翻着过去的那些照片,感觉自己像个初级cp粉。

  

  茶几上零散地摆着几小瓶指甲油,罗勒窝进沙发里的脚趾盖也是五颜六色的。那是他怪癖,他喜欢指甲油,喜欢到会主动朝女床伴索要它们。

  他还喜欢按着白泽给他涂,有时候故意涂到手指甲上,再看他不自然地在镜头前把几根手指遮遮掩掩,那会让罗勒感到特别快乐。

  

  现在罗勒太喜欢那盏意大利手工的星空灯了,以至于他收到后就很少再拉开过窗帘,别的什么灯也不开,就只开那一盏。

  星星在白泽的别墅里洒得到处都是。

  色调是蓝紫中和的,有那么点儿罗曼蒂克,这算是美感吧?

  

  不知不觉,罗勒已经有两个月多没有乱搞过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亲密生活。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在继续跟白泽亲密。

  他会每天都按时吃一颗星空糖,然后沉沦在欲望里,就像白泽说的。

  眼、耳、口、鼻、手的感觉都如此滚烫和真切,被白泽赋予在他身上,像从未离去。

  

  这期间,他收到过一只用活体太阳鸟做成的标本,那鸟儿很小巧、眼神里还驻留着灵动,它羽毛明亮,像太阳,被称为“小红点儿”。

  罗勒是喜欢鸟儿的,特别喜欢,白泽知道他。

  如果这是只完全的活体,罗勒会更喜欢。

  但白泽肯定不相信他能把它养好,所以才搞了个标本来。

  想到这儿,罗勒还挺想跟白泽理论的,他养过鸟儿,他能养好,真的,他有机会必须得好好跟白泽理论这个问题。

  

  后来白泽又送了他一把欧珀制成的匕首,那看起来可是太珍贵了,叫罗勒有点儿爱不释手,甚至几次想把它带到节目上去。

  到收到匕首为止,已经离白泽死快过去一年了。那家伙真的没用,没能验证什么灵魂,也一个包裹都没能拦下来。

  有天,罗勒待在家里,打量着那把欧珀制成的匕首。

  他已经把《Ragnarok》里能拿的荣誉都拿遍了,他现在很有钱,很有人气,走在街上也能被认出来,满足了他所有的虚荣心。

  罗勒脑子里开始产生一个念头:“真没意思,我有点儿不想玩了。”

  他居然活腻了,一个惯来的贪生怕死、贪图享乐者居然开始活腻了!

  那天灯光非常黯淡,就是满屋看腻的星星,已经那样好几个月了。罗勒拿着欧珀的匕首,欣赏它的光泽,然后对手腕比画了两下,决定试试锋芒,一刀割了下去。

  

  好嘛,真的很锋利,一刀下去鲜血就喷涌而出。

  三秒后硬是把罗勒给疼哭了,也彻底给疼清醒了。

  他像是才反应过来,猛地一下跳起来,嘴里大喊着:“流血了!流血了!流血了!”然后光着脚冲到电话旁,淌得满地都是血,抹得哪哪儿都是,幸亏及时地给自己叫来一辆救护车。

  

  后来在医院里,暖阳照进病房,角落里的绿植让他感到许久未有过的舒适。

  他开始难以理解几个小时前为什么自己会险些自杀,医生解释说他有点儿抑郁症。

  罗勒又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有抑郁症。

  

  对于心理和情感,他不是很灵敏,甚至有点儿迟钝,好久才叫他想到了那盏星空灯,忧郁的蓝调灯光,需要盖严实的窗帘,紊乱分泌和代谢的星空糖,一只死亡的太阳鸟,以及及时送来的匕首。

  

  罗勒想到这儿,无端地感到了几分阴暗和诡诈,白泽是故意的吗?

  信上说:“我们之于彼此,本就是些知觉——眼、耳、口、鼻、手的感觉。我把糖送给你,只要还能激起你的知觉,就不算我离开你。”

  难道白泽就是在一点点地、精心地、潜移默化地影响他,然后耐心地等他拿起匕首自杀?

  

  意识到这个问题,罗勒突然感到非常愤怒,但没多久他就又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那自己怎么想的呢?自己到底想不想顺他的意呢?

  

  关于这个问题,罗勒思考了很久,非常非常久。

  最终,很抱歉,他还是决定把白泽忘个干净,继续他的泡妞,吃甜食,乐不思蜀。

  

  开玩笑,生活总得继续吧?

  为个死人哀悼就算了,还给他陪葬?这算什么圣母?忠贞爱情烈妇?

  这像他罗勒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因此在下个月的23号,罗勒如期收到了一大笔钱,白泽给的。

  这让罗勒连医药费都不用自己掏了,还能继续灯红酒绿地挥霍半辈子。

  白泽那意思好像是:既然你还活着,那么你自由了,去过你的美妙生活吧。

  

  好吧,罗勒必须感谢白泽,感谢他的体贴情人,生前看似心不在焉地相处,死后竟如此细致入微,就像寄生在他肚子里的蛔虫。

  他想好了,他要拿这笔钱去做个洗脑,或者催眠什么的,把有关白泽的记忆彻底删掉。

  然后卖掉那幢别墅,换一幢更大更好的,更适合玩乐的。

  

  罗勒已经约好催眠师了,也找好下一个房主了。

  他决定把和白泽所有有关的东西都留在这里,就让它们在这自生自灭。

  他要这么干了,他明天就要去做催眠了。

  

  今天是23号,快递又来了,还是那个一身黑的快递员,戴着顶鸭舌帽,下颌骨分明有致,衣领翻得很整齐。

  这回包裹有点儿重,不知道是个什么。

  

  那快递员把包裹交给他,难得地抬起头对他说了第一句话:“这是最后一个包裹。”

  那双幽绿色的瞳孔似乎意味深长。

  

  罗勒漫不经心地接过包裹,迟疑几秒,才想起今天是白泽死的一整周年忌日。

  好吧,他的情人送来的最后一个包裹,是什么呢?

  他拿起壁纸刀,将包裹耐心地拆开。

  他怔住几秒,随后表情猛然变得难以置信。包裹掉落在地上,里面有枚红点儿正活泼地跳跃闪烁,他张起嘴还没来得及说句什么,就见眼前迸出一股气焰和火光,骤然爆炸着掀起巨浪,致命的高温和冲击波将他于瞬间炸裂成血水、肉末和骨头渣。

  

  罗勒死了,就这么死了,猝不及防。

  在白泽精心算计好的日期里,算计好的每一步里,甚至还足够调皮地耍了他一通。

  大概觉着他的情人会有够可爱。

  而至于罗勒死前在想什么,应该没人知道。

  

  二十分钟后,早离开的快递员又返回别墅,他毫不费力,毕竟门都被炸没了。

  他取来灭火器熄灭了仍在燃烧的火苗,高档皮鞋踏进残破的别墅,在里头转了两圈,对到处都是烧焦的难闻味道耸了下鼻子,那些黑色的物件粘在一起,黏糊糊,带着热度,辨不清原本模样。他好久才找来一把完整的扫把和簸箕,然后把粘连在地板上的肉块,碎骨头,眼珠,头发,一点点地扫了进去,熟练地装在包裹里密封完整。

  

  他话很少,驱车向白蔷薇墓园,叫人挖开白泽旁边的那座墓,里边果然是空的。

  他把包裹放进去,看向寂静得一如往常的白蔷薇墓园,然后把视线停留在白泽墓前。

  他取下鸭舌帽,他绿色的眼睛眨了眨,仿佛在和白泽打招呼。

  

  他是唯一知道白泽死前那句话是什么的。

  现在罗勒大概也知道了。

  那句话是:

  “Stay with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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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老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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