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片属于九字回环阵的色光点消失在夜空,前尘往事也跟着随风而散。
如雪看向心死呆怔的凌歌,本想拍拍他的肩膀,但想了想,还是默默放下。
她开口道,“你总说命运戏耍于你,但你有没有想过,是你强行想改变楚思烟的因果,所以才让一切一错再错。究其根本,你与她相识相知的因,会让她一介凡人卷入人妖争斗,最后她承担了超出她能承受的果。”
此话虽残忍,却没有错。即使是长生大帝也需遵守这个法则,不得随意插手因果,云极门一战就是一念之仁的结果。
凌歌满脸泪痕,抬头望着如雪,“我们不相识,后来那一切就不会发生么?”
如雪:“不知。也许会发生,也许不会。但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的回答你。”
凌歌等着她的下文。
如雪:“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阵法可以真的起死回生,楚思烟当年用转世轮回做交换,得到妖王之力,只为报血海深仇。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结果。”
“前尘已散,该向前看了。”如雪将“回时”碎片捡起来,轻轻放在凌歌手里,“物归原主,‘回时’可以让异化的毛球恢复正常,不管你的计划里有没有考虑他的安危,但他终究是你的侄儿,是你唯一的血亲。”
“回时”此刻光华流转,已不再是之前石头般的模样,可又有什么用呢。
凌歌背过身,抹掉脸上的泪,再转身回来时,又成了平日里冷若冰霜的模样。从此以后,他不会再流泪,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他将“回时”碎片推回如雪手中,“我不需要了。”
“毛球……我自有办法让毛球恢复正常,因为,我从未想过伤害他。”
说罢,他转身离开,身影隐没于茫茫夜色中。
自此,如雪与他再没有相见。
浓夜如墨,天边隐约挂着一颗孤星。
直到凌歌的背影消失不见,如雪才小心扶起莫清辞。经过方才一战,他们两个都受了伤,如雪有星辰之力护体,并无大碍,莫清辞的情况却不太好。此刻,他的面色已和纸一样苍白,双目无神,看起来疲累困倦,实则是伤了心脉。
既已知晓莫清辞的身份,如雪便不可能再让他回灵境阁那个地方,她搀起人,自己替他做了决定,“我带你回云极门。”
前世今生的记忆恢复后,莫清辞更加坚定自己对如雪的感情,
自从明白爱为何物,如雪便不再执着寻找星辰丹的终极秘密,毕竟能和爱人在一起,看遍春秋冬夏,体味酸甜苦辣,是人间乐事。
而莫清辞恰好相反。
有了爱情,他短暂的生命更加成了悲剧。
从把如雪放在心里那一刻,便注定了他们不会有结果。虽说命运既定,但他更相信人定胜天。于是莫清辞必须要尽快集齐碎片,找到长生之法。
朝阳破晓,云霞漫天。
如雪与莫清辞互相搀扶依偎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他们一起走在桥头村的羊肠小径上,就像要一起走到白头偕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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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两人刚走出桥头村,便看到了守株待兔的司空月与凌念晚。
启动九字回环阵时,凌歌只说当初司空月与他谈了一桩生意,却没说内容为何。其实在外人看来,司空月是国师的左膀右臂,实则并非如此。他表面上与宏觉联手,把控朝局,一起寻找长生之法。
真正的他,目的与这完全相反。司空月自玄天山一事后,炼就了一颗冷硬的钢铁之心,他明白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无论是谁,最终都会成为生命中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走的过客。唯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同时,他也看穿了上位者的虚伪与自私,不想再为任何人“卖命”。于是,他表面站在宏觉一方,实则是想杀国师而代之,控制中枢,做整个天下的“话事人”。
当然还有一个司空月自己不想承认的点,他深知凌念晚与宏觉的过往。宏觉作为一个父亲,不仅没有尽到责任,还极尽虚伪,自私,残忍。醉酒那晚的交心,他看到了凌念晚卸下伪装与防备后的眼泪。芙蓉泣露,寸寸柔肠。那晶莹泪滴流进了司空月的心里。所以他想为凌念晚讨回公道,让做错事的宏觉受到应有的惩罚。
莫清辞,就是司空月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司空月与凌歌交换的条件是,凌歌需用自己的千年灵力,加之“回时”之力,令莫清辞恢复全部记忆,只有这样,他才能成为一个有用的棋子。
星辰丹碎片究竟有何用处,也许司空月知道的比如雪还要多。
朝阳终于刺破天际,初生云霞如碧海滔滔,波光粼粼,崭新的一日又开始了。
司空月与凌念晚站在万丈霞光中,准备动手。忽然,司空月按住凌念晚,“你不是他们的对手,退后,我来。”他本来已让凌念晚离开,没想到她假意出城,绕了一圈又回来了,令司空月颇为无奈。
好在凌念晚这次没有执拗不听,乖乖退后。下一刻,司空月祭出“念执”碎片。他将灵力凝于双手,根本没给任何反应机会,利落干脆的向如雪与莫清辞攻去。
莫清辞受了重伤,此刻完全无力战斗。在司空月一掌劈来的时候,如雪一把推开莫清辞,自己生生挡了这一下。即使有星辰之力,如雪毕竟只是肉体凡胎,这一击让她受伤的手臂传来钻心的痛,后退的动作都迟缓了不少。
司空月没给她喘息的时间,反手一抓,几道灵力凝成的长鞭从四面八方袭来。鞭子顶部的箭头尖利无比,如雪用另一只手撑住身体一翻,才堪堪躲过长鞭。
如雪皱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以她现在的灵力,根本都打不过灵力充沛的司空月。她快速思考对策,渐渐把目光集中在凌念晚身上。
即使司空月很克制,但如雪看得出来,他对凌念晚的感情与常人不同。所以她改变策略,将“聚灵”抛出,凝成一块巨型护盾。
在没有灵力的加持下,护盾维持不了多久。但这片刻的空隙已经给了如雪机会,她移形换影,在司空月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尖刀已经抵住了凌念晚的喉管。
护盾应声而碎,司空月看到眼前场景却愣住了。但他很快调整了表情,做出一副冷淡神情,“你不会以为用她能威胁我吧?”司空月嗤笑一声,“她只是宏觉派来的眼线而已,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她的死活,我根本不在意。”
如雪看着司空月,还是没有说话。在这短暂的沉默里,她手中的刀刃一寸寸割进凌念晚的皮肤,原本月白色的衣领此时已被鲜血染红。
凌念晚很痛,但她死死咬着牙,硬是一声都没发出来。
司空月突然转身,非常刻意地摆了摆手,“要杀就杀,随意。”
如雪勾了勾嘴角,知道她已将司空月逼近崩溃边缘。虽说司空月有颗七窍玲珑心,但如雪已活了千年,无论是心机还是心态,司空月都不是她的对手。
尖刀又入肉一分时,司空月停住脚步,他攥了攥拳头,最终还是转过身来,看向如雪。
如雪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用的是陈述语气而非疑问,“我们可以走了么。”
此时凌念晚的脖颈已满是鲜血,殷红的血迹刺的司空月双眸生疼,还是败下阵来,“好,你们……”
未等司空月说完,凌念晚打断他,“不需要为了我这样,你不欠我什么。”
司空月皮相本就生的极好,一双眼眸含情似水,但此时,他眼神中的疼惜却让凌念晚看不懂。这是本该不属于他们之间的情绪,却真实的出现在司空月脸上。
司空月没有说什么令人感动的话,他甚至没有回应凌念晚,只是看着如雪,重复,“你们走吧。”
一言既出,定不会反悔。即使司空月不是什么君子,也不会做偷袭之举。如雪慢慢放开凌念晚,扶着身后的莫清辞快速离开。
脖子上的伤口看似不大,但血还是流了不少。一旦解除危机,凌念晚双腿一软,直直跪倒在地。
但预想中的双膝没有传来疼痛,她被司空月牢牢接住,跌进温暖怀抱。
司空月捂着她脖颈的伤口,眼中的疼惜与不忍快要溢出来,嘴上却是不停的说,“都说让你不要跟来,非不听,现下伤成这样如何是好。如雪这人看着柔弱,实际手段狠辣,方才若是她再用力一分,很可能伤到动脉,你……”
凌念晚抬起头,将双唇印在司空月唇上,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话,也安抚了他的不安与恐惧。
一吻毕,凌念晚用手指压了压司空月的唇,“有时候你的演技好到,让我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做戏。司空月,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司空月的眸光渐渐黯淡下去,灵境阁的司灵使此时也恰巧赶到。
混乱的人群中,凌念晚始终没有听到司空月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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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山,云极门。
夜已深,山中万籁俱静,唯独如雪房中亮着一盏明灯。
她日夜兼程带莫清辞回到云极门,回来后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叫了祈年来帮莫清辞看诊。
莫清辞因为太过虚弱,此刻已昏迷不醒,躺在床上羸弱的如同一阵风能吹走一般。
祈年眉头紧皱,诊脉诊了许久,最终摇摇头,“他这具身子已病入膏肓,我治不了。”
其实如雪已经猜到是这个答案,但她不死心,非要试一试。
祈年看着如雪手中的“回时”碎片,念头在心中转了又转,最终因受不得如雪如此落寞伤神,开口道,“天法寺外有一汪仙泉,名为‘赤灵泉’,可聚灵补气,是疗伤圣地,若能找到那泓仙泉,他或许可恢复些命气。”
如雪大喜,“真的吗!那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
还未等她站起来,门外弟子急匆匆来报,“不好了祈年师叔,后山出现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