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铺沿街而设,来来往往都是天南海北的人,近旁这桌的三人就是来自于云川。要说他们为何千里迢迢来此,当然是循着江湖传闻,追踪碎片而来。
虽说如雪与莫清辞一直走在最前,也都顺利得到了碎片。可有一点奇怪之处,江湖上争抢碎片的人非常多,他们的信息都来自于“听说”,但这听到的信息,却八九不离十。要说次次都是运气好,也难免太过牵强,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背后有人在故意放出消息,引得众人千里而来。
这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若是想要碎片,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若不是碎片,还有什么宝物能比得上星辰丹?
思考间,一桌三人的讨论越来越激烈。
这三人年纪差距大,左边的男子约莫二十多岁,挺拔俊美,气质不凡。中间那位脸上沟壑纵横,一看就已年过半百。右边这人最是奇怪,戴着斗笠,把整张脸都遮住,衣着打扮看起来是个男子,但身形娇小,又像是女扮男装。
年轻男子喝一口茶,制止住老伯的话头,“你说的这些关于幻月市集的事情,江湖上早就传遍了,我们都知道,不如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老伯吃瘪,面子挂不住,搜肠刮肚了半天,终于一拍桌子,“有了,听说这幻月之主,是个似男非女的妖人,喜欢收集外表好看的奇珍异宝。”
年轻男子终于有了点兴趣,不再懒洋洋喝茶,“哦?有灵境阁在,妖人竟然能当一城之主,这可真是稀奇。”
老伯像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兄台此话差矣,这人之所以能掌管欢幻月,听说是国师默许的呢。”
听到这话,如雪与莫清辞互看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指尖点出一缕灵力,霎时,两条若隐若现的金线围着旁边三人绕了几圈,形成了一个传送带。
这边,声音放大了两倍传进如雪与莫清辞耳朵里,使得他们不用动作就能把话听得一清二楚。
右边这位一直不出声的神秘人,终于开口,声音听着又像男子,“国师的想法,你又如何得知?”
老伯一听这话,一种自豪之情立刻显露,“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儿子,可是在灵境阁当大弟子呢。”
云川,年过半百的老伯,灵境阁大弟子,这所有关键词连起来,终于让如雪想通了一件事。她看向莫清辞的同时,莫清辞也投来恍然大悟的眼神,看来两人想法一致。
如雪用灵力传音,“这人是王家王老爷,嫣然的父亲?”
莫清辞:“看起来是的。”
如雪点点头,“那在张府的金罩,是我错怪你了。”
莫清辞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什么金罩?”
如雪与莫清辞的关系今时不同往日,于是她便把在张府的事情和盘托出,“起初我进入张怜卧房时,感受到两股对抗拉扯的力量,一股是莲心借‘念执’而出的力量,另一股,则是有人用灵力编织了一个防护力极强的金罩,一直护着张怜,让莲心的黑气无法侵入张怜体内。所以我们在纸扎世界中,才能看到灵力相斥和激荡。”
莫清辞点头,表示已经明白来龙去脉,可是对于错怪一事,他还是不懂。“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如雪:“我曾怀疑这金障是你所放,而你,则是灵境阁的宗师。”
莫清辞:“为何?”
“猜测。而且我在周围发现了灵境阁的踪迹。再说,莲心把云川搅得天翻地覆,若灵境阁连这都不出现,那我真怀疑国师是不是已经过世了,群龙无首,连行事规矩都忘了。”如雪答。
莫清辞笑了,“所以现在终于能还我清白了?王老爷的儿子才是那个灵境阁布阵的人。”
如雪抱歉的笑笑,“我这不是都知道错了嘛。”
莫清辞忍住不笑,“这么大的事,光道歉可不行,等一会回去,你想想怎么于我好好赔罪。”
因还没听到正题,他们不能有大动作,如雪看着莫清辞调笑的眼神,不自觉也跟着笑起来,“行!回去你等着。”
年轻男子对王老爷的话也颇为吃惊,“原来是令郎是灵境阁弟子,失敬失敬,不知他怎么称呼。”
王老爷对他这种态度很受用,也没多想,把儿子的大名清楚地说了出来,“他叫王锦之。”
此话一出,莫清辞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原来是宗师大弟子王锦之,实在是……”年轻男子还想和王老爷套近乎,却被神秘人打断,“我们是来听幻月主之事的,不是来看你认亲的。”
王老爷客套话说到一半,被这么一打断,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有些多,便不再提儿子的事,而只说国师与幻月主。
“几年前,国师化名霁月四处收妖,行至此处时,遇见了当时被锁在天井里的幻月主。”
宏觉自任国师以来,每年都要有一月时间在外游历。说是游历,实则捉妖伏怪。虽说最后这妖不知是死了还是被点化了,反正能收恶妖,对百姓而言就是好事,故而很多地方的百姓见到宏觉异常热情。只是这热情也让他行事艰难,于是他化名霁月,隐藏身份,表面上看只是一个江湖算命先生。
在宏觉走到望雪时,发现这里百妖横行,毫无法度可言。妖随意能吃人,人伺机报复妖,使得这里人心惶惶,百姓生活艰难。
别说天下的妖杀不尽,就算杀尽,依旧无济于事,于是宏觉的办法是改变。无规矩不成方圆,只要建立秩序,推举新主,这里便有人管有法度。
只是这望雪城主,胆小昏懦,除了贪吃好色,其余一概不行,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与其如此,不如按照自己想要的,扶一个新人上位。既好掌控,又让人探不到他的底,一举两得。
这个人,就是幻月。
宏觉遇到被锁在天井里的少年时,他已经奄奄一息。细锁链穿过他的锁骨,将他吊在石壁上。他身上的长袍已被暗红的污血浸透,但依旧隐约可见华贵衣料的光泽。少年脸色苍白,眼神却阴狠。
宏觉费了一番功夫,收拾了囚禁少年的半妖。在被放下了的瞬间,少年终于松开紧咬的牙关,低低吐出一声叹息。
“被救了为何要叹气。”宏觉开口。
“我本无意求生,是你多管闲事。”少年声音虽然因长时间水米未进低而哑,但依旧悦耳好听。
宏觉听了这话,反而笑了,“死,是最懦弱的一种方式。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你若恨,该活着惩罚你恨的人,而不是放弃自己。”
少年摇头,“不是恨,是心已死,没必要再残喘苟活。”
宏觉:“若我能让你过上你从未想过的生活呢?”
少年垂下眼睫,并没有应声。他吃力的站起来,缓缓走向门口,“没兴趣。”
人就这样离开,宏觉却断言,“你定会回来找我。”
没过几日,宏觉在长街又见此少年。
他这次换上了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飘飘似出尘仙,让宏觉一时竟忘了动作。
少年被几个恶霸当街拦住,许是看他衣品不凡,让他交出财物。少年一句话不说的态度一下触怒了恶霸,几个人高马大的人把他拦住,拳打脚踢。白衣染血,格外刺目。
不知道过了多久,恶霸打也打累了,在他身上确实什么都没有搜出来,骂骂咧咧离开了。
少年就这样躺在大街上,浑身剧痛,鲜血直流,却无一人理会。路过众人都绕着走,有多远躲多远。
只有他一个人,无依无助,孤独的倒在血泊中。
天降大雨。
在被血水模糊的视线中,少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宏觉撑着伞,为他遮去了头顶的雨水。
“起来吧。”宏觉声音飘在雨中,多了丝神圣感。
少年闭了闭眼,终于厌倦了这种人人都可欺凌的感觉,他撑着地,缓慢站起。
“你想死,却不能死,只会被这种禽兽欺凌,过生不如死的生活。”宏觉转身,两人面对而立,“为何不得到想办法得到权力,无论你是为情所困也好,为爱所伤也罢,都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改变结局。”
“改变?”少年喃喃,“真的能改变吗?”
“只要你想,没有什么不行。”宏觉盯着他的眼睛,“你灵力纯净,修为极高,为何这么不相信自己?”
宏觉的话终于击中少年,他抬眼,一字一句的问,“你是谁?”
宏觉双手作揖,微微一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宏觉指着前面的玲珑珍宝阁,“从今日起,你就是这玲珑珍宝阁的主人,幻月主。”
“条件呢,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少年问。
“建立新秩序,维护此地人妖和谐共处。恩威并施,让整个望雪城,听到‘幻月主’这三个字,都闻风丧胆。”宏觉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买菜做饭的小事。
少年看着这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最终,微微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