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铸剑师
肥猫江湖2025-07-02 21:204,227

算算时间,张胤的三月假期已经所剩无几。若要在正旦前赶回辽西,此时应该尽早出发了,不过张胤心中却另有打算。

  早上自孔府返回,许卓、田顺即至张胤房中汇报他们的另一项任务——寻找工匠。

  许卓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张帛布,恭敬地递给张胤,轻声说道:“老师,这是我和常安特意记录下来的,全部是我们从渔阳出发后,沿路打听到的能工巧匠的名字。请老师过目。”

  张胤接过帛布,仔细浏览。其上记载有数百个名字、地址、擅长技能等信息,分门别类,记录详细。

  张胤点头赞许道:“你们二人辛苦了。此事于我们黍谷山意义重大。”

  许卓又禀告道:“老师,我和常安前不久曾遇到一人,是名铁匠……也可能是名儒士,其人冶铸技艺非凡,应是老师所需要的人。”

  “儒士?铁匠?”这两种身份集于一身?张胤大感兴趣,随即问道:“此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许卓道:“那人自称蒲良,似是河东人,现在还在城中。我们与他正是在此地相遇。我和常安追武勇到此处,曾在市井与其偶遇。当时他正在与人比试造刀。”

  “哦?”张胤更感诧异。

  许卓解释道:“当时,蒲良在一铁匠铺前与人比试锻刀,我和常安看着有趣就驻足观瞧了一会儿。那蒲良锻造技艺精湛,他与铺中铁匠不知为何争论起来,两人约定将一块胚铁一分为二,同时锻刀,然后互击,以定优劣。两人锻造之法大相迥异,我不知其中奥妙,难以描述。不过两人的刀铸成时,互相斫击,是蒲良胜了。”

  田顺插话道:“岂止是胜?那蒲良所造之刀削铁如泥,只一击就将对方之刀截断,自身分毫不损。真是神技也!”田顺说完依然赞叹不已。

  这个时代的冶铁技术虽说已经大出张胤的意料,比他想象的要成熟的多,但是“削铁如泥”四字并不是能够随随便便用到刀剑上的。此时的铁质刀剑想要将同样是铁质的东西切断并非易事。蒲良所造之刀竟然能够轻松做到,还让许卓、田顺啧啧称奇,显然其人的铸造技艺比另外那名匠人高超许多,毕竟两人用的是同一块胚铁,全凭技艺区分高下。

  许卓道:“老师,此人当时所造之刀被人立时以五万钱收购。”

  张胤点点头。五万钱在这个时代可不是小数目,军中制式环首刀不过千余钱。买刀之人愿以五十倍的价格买一把刀,足见此刀之利。

  许卓又道:“我和常安寻了个借口,与他搭上了话,还一起在酒肆吃了顿酒。这蒲良乃是河东大族蒲家庶子,因为不受家中看重,故此出走游学。他嗜好铸剑造刀,因此遍游天下寻铸剑师比试技艺。此人先往越国故地访冶山剑池,后又北上寻墨子后裔,不知寻访有何成果。不过据他自己讲,应该还会在此地逗留数日。”

  张胤觉得这个蒲良应该是个比较难得的铸剑师,如果能够请到辽西该是能够发挥很大的作用。辽西地广人稀,但是矿产丰富,令支有着非常巨大的铁矿,必须要好好利用起来。

  “异人,你觉得若邀请其去辽东,他能否前往?”张胤问道。

  许卓思考了一下,微微摇头道:“不好说。我们与其交往尚浅,难知其心。”

  张胤道:“嗯,总归要试一试。叫上典韦、张飞,咱们去会会这个蒲良。让尾敦、敖山好生护卫宅院。”

  许卓答应一声,转身下去找典韦、张飞。

  由于许卓说蒲良落脚的客栈在鲁城的另一侧,因此张胤等人还得骑马前往。

  卞秉骑在青兽背上,心情很好。这十几日里,张胤利用空闲时间教他骑马、角抵、击剑的一些基础动作,卞秉学得很用心。卞柔看到弟弟如此高兴,心下也很欢喜。

  张胤翻身也跃上青兽,轻轻搂住卞秉。卞秉是初学者,他还不敢让其一个人独自骑马。

  典韦、张飞、许卓、田顺互相招呼着也上了马背。张胤见典韦将他那对大铁戟缚在背上,便说道:“令明,今日只去会个人,你那铁戟就不用带了吧?”

  典韦憨笑道:“这戟是刘兄费尽心机为我打制的,我还是带着吧!心里踏实。”典韦这对铁戟极为沉重,左戟重四十斤,右戟重四十二斤,旁人舞动也难,他提着如若无物。

  张胤摇头轻笑,不再理会。

  几人穿街过巷,到了蒲良所在的客栈,下马进入一楼堂中。许卓寻店家打听,说那蒲良还在此住着,只是今日一早就出去了,不知干些什么。

  张胤道:“无妨,他没走就好。正是午饭时候,咱们先吃饭。”

  当下,张胤点了十余张麦饼、一瓮酒、一罐肉汤、几样小菜,与许卓等人边吃边等。

  张胤近来心情也不错,胃口大开,就着肉汤一连吃下两张麦饼。张飞正值长身体的时候,食量甚豪,半瓮酒、五张麦饼下肚犹未满足。即便如此,张飞与典韦相比,仍只能是小巫见大巫。典韦的食量用顿餐只牛来形容或许有些夸张,但是张胤猜测,若是烤一只半岁羔羊,典韦肯定能一次干掉。难怪其恍若恶来重生,天生怪力。

  吃饱喝足,许卓、田顺将这段时间的经历,捡重要的跟张胤详细叙说。

  许卓、田顺出来历练不足一年,但是长进着实不少。特别是许卓,一个原本奸猾狡诈之辈,也多了些稳重,分析起事情来颇有章法,张胤几次不吝夸奖。

  冬日天短,很快日头将落,蒲良一直未曾返回。

  许卓劝张胤道:“老师,也许那蒲良今日出外不归,我们就不必等了吧?”

  张胤摇头道:“既然来了,就再等半个时辰。”

  正说着,一人撩帘进来,搓着手招呼道:“店家,随便来两样小菜,半瓮酒、一张饼,送到房里来。”这人年纪并不太大,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皮肤黝黑,身材粗壮,身着长袍,头戴缣巾,一身儒士打扮。

  许卓瞥见,对张胤道:“老师,此人就是蒲良。”

  张胤道:“唤他来坐。”

  许卓起身截住正要上楼的蒲良,道:“蒲兄,如何此时方归?”

  蒲良见是许卓,脸上泛出笑意,道:“原来是你。找我何事?”

  许卓拱手道:“吾师想请你过去一叙。”说完往张胤这边一指。

  蒲良扭头过来打量,一眼看到典韦。此时典韦也看清了蒲良,起身高声叫道:“可是蒲大兄?”

  蒲良呵呵一笑,道:“令明也在。”

  张胤心道:“原来典韦认识此人。”脸带笑容,做了个请的手势。

  蒲良不再犹豫跟许卓来到近前。过来的一瞬间,他已经搞清楚了:眼前这人应该就是许卓所说的老师,而故人典韦对其十分尊敬,想必有些来头。

  蒲良向张胤拱手问道:“不知尊下是?”

  张胤也起身回礼,道:“吾是南阳张子承。”

  “悯农郎君?”蒲良满脸诧异。

  “正是。”张胤没想到此人也知道自己。

  蒲良郑重又行一礼,道:“久仰大名,今日终得相见。吾乃河东人蒲良,字子淳。”

  张胤道:“见过蒲兄?”

  待蒲良落座,典韦问道:“大兄,为何在此。”

  蒲良道:“说来话长,令明,汝这是?”

  典韦道:“我如今追随在郎君身边,欲往北疆杀胡人去。”

  蒲良赞道:“此乃令明之志。”

  张胤道:“未想到蒲兄与令明是旧识。”

  蒲良道:“我与令明都曾在刘兄家中暂住,大有交情。”典韦亦点头附和。

  蒲良问典韦道:“戟尚在否?”

  典韦从身后取出双戟,道:“当然在。”午时吃饭时,他将戟解下顺手放在了身后。

  蒲良又笑,道:“若丢了,再不给你打造。”

  典韦也不答话,憨笑以对。

  众人此时才知,原来正是这蒲良为典韦打制了这对大铁戟。

  典韦这对铁戟张胤曾拿来仔细把玩过,确非凡物,乃是精钢铸就,做工精湛。这也证明蒲良之技艺优秀。

  蒲良道:“不知悯农郎君找我何事?”

  张胤道:“无他,愿请子淳往辽西共事。”这即是提出了邀请。张胤如今太需要蒲良这样的工匠了。辽西百废待兴,需有能工巧匠的无穷创造力方能有所发展。

  典韦目视蒲良,也露出期盼之意。

  蒲良思虑再三,缓缓摇头道:“得悯农郎君相邀,良不胜感激。只是我自幼喜欢铸剑造刀,出仕并非吾之志向。此次离家,我打算游访天下奇士,寻冶炼之法,增进吾百炼精钢之术。吾近期正欲往蜀地一游……郎君相邀,吾不能往也!勿怪!”

  典韦大失所望,但张胤却并不气馁,道:“百炼精钢?子淳能治百炼钢?”

  蒲良沉默不语,但是显然对自己技艺很是自信。

  如果蒲良真能锻造百炼钢,张胤就更不能放过他了,说什么也要把他弄到辽西去。

  张胤道:“凡铁之有钢者,如面中有筋,濯尽柔面,则面筋乃见,炼钢亦然。但取精铁锻之百余火,每锻称之,一锻一轻,至累锻而斤两不减,则纯钢也,虽百炼,不耗矣。此乃铁之精纯者。”此是后世沈括《梦溪笔谈》中的记载,张胤转而复述。

  蒲良大惊,怔道:“郎君也懂锻造之法?”

  张胤并不回答蒲良的问话,反而说道:“子淳知否?吾随天火而来,藏有陨星一块,不知子淳能锻炼否?”许卓、田顺等少年多有知晓张胤是天火坠地时被张谟捡回之事,而典韦对此却一无所知,听后大感惊奇。

  张胤见蒲良踌躇难决,便要再加一把推力,诱惑道:“吾知一种覆土淬炼之法,可使刀身刚柔相济,不知子淳有兴趣否?”

  蒲良听到“覆土淬炼”四字,双眼精光乍露,急切道:“郎君可说与我知。”

  张胤却是一笑,对许卓道:“与店家算了账目吧!蒲君有志,吾等再做他想。子淳,后会有期!”

  许卓会意,起身去结账,张胤站起来拉着卞秉的手便走。

  典韦见了,心下着急,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只得提了双戟与田顺跟在张胤身后。临行时,典韦不忘对蒲良道:“大兄……悯农郎君诚心相邀……大兄这是……唉!”

  出了客栈之门,客栈的仆役牵来青兽,张胤却不忙走,低头问卞秉道:“小秉,你猜他会不会跟来?”

  卞秉眼珠转了转,道:“老师,我见那人眼光迫切,想必入了老师的圈套。”

  张胤大笑道:“那我们等他吗?”

  卞秉脆声道:“等!”

  张胤将卞秉抱起,放到青兽背上,说道:“那咱们就等他一等。”

  话音方落,蒲良已经奔出,来到张胤身前,苦笑道:“悯农郎君好手段!我便跟郎君走一遭。”

  张胤大喜,握住蒲良的手道:“子淳能来,吾之幸矣!”

  许卓、田顺相视微笑。典韦也上来给蒲良一个重重的熊抱。

  蒲良见张胤、典韦之举,心下也有些释然:“反正幽州还未去过,今次就走上一趟又何妨?”想到此,蒲良心里轻松了许多。

  当晚,蒲良便收拾行李跟随张胤到了小院。饭后,蒲良急不可耐地向张胤请教其“覆土淬炼”之法,还屡称绝不会得法后潜逃,让张胤相信他。张胤倒不怕蒲良逃跑,这院中有张飞、典韦、尾敦、敖山等人护卫,一只苍蝇想偷偷飞走都不容易,何况是一个大活人。况且张胤对覆土淬炼也是一知半解,在这个时空,只能依靠蒲良这样的人去研究、实验以至完善它。因此张胤毫不犹豫地将后世了解到的覆土淬炼之法,结合自己所知的物理和化学知识,说给蒲良听。覆土淬炼这种局部热处理刀剑的技术,历史上是五胡乱华时由避乱的晋朝铁匠带到倭国的,后来倭人将其改进并发扬光大,称呼其法为“覆土烧刃”。

  蒲良听得很仔细,还不时发问,有些张胤能解释,有些则无能为力。遇到这样的情况,蒲良经常会苦思良久。

  蒲良对冶金之事几近于痴,这一聊起来就没了结尾。好在张胤也非寻常人,睡眠极少,整整陪了蒲良一夜。

  对蒲良来讲,张胤所说的“覆土淬炼”之法,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他自信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原料,他能打造出刚柔并济、削铁如泥的百炼钢刀来,因此兴奋不已。天亮时,蒲良躬身揖礼到地,郑重道:“郎君所言,于良如拨云见月。郎君大才,良拜服矣!”

继续阅读:第六十六章 我所思兮在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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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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