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纲说睡就睡,毫不矫情,靠上树干不久,鼾声也响了起来。
看在亲兵眼里,只有欣慰,他们的眼神,仿佛在说,看我们将军。
因为将军说过,会休息的才会打仗,尤其是在两军阵前。一到大战,优秀的将领要更能吃,更能睡,严将军就做到了。
还有一点,那是建立在对麾下,对同袍的绝对信任之上。
白马军的曲长,没有让严纲失望,面对太史慈的不断进逼,他们进退有致。你不就是想消耗我军吗?来,看谁消耗谁?
能用突击战术解决的敌军,白马不会用弓箭。贮备量足?再足也经不起造,十天?在军官眼中,他们的极限,至少是半月。
哪怕用飞射战术,能轻松解决的敌军,他们也会有所选择。
这一点不用将军明确交代,他要真的交代了,才是自己的失职。
拉锯战,太史慈和严纲之间,一直在互相试探。前者一心想要知道,敌军的后续还有多少,后者嘛,要保证自己能策应同袍。
徐州军在与白马军交手之时,太史慈一直在等着二哥的回讯。而严纲,与陈到之间的传讯,绝无停顿,络绎不绝。
他给白耳军传递的讯息,一直是以你为主,只要陈将军觉得应该稳守,就不用顾忌白马军,我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证自己。
站在严纲的角度,乃是天经地义,他来广陵,是配合两军作战的。什么叫配合,第一要务,就是不能给同袍带来任何负担。
严纲的心思,陈到知道,但要他将之当做天经地义,却不能。身为主将,若是连战机出现都寻觅不到,亦是失职。
“叔至将军,严仲甫统领骑军,不输二位张将军。故此战,叔至将军更宜安保自身,待援军一到,便可定局。”
传递给陈到的,不仅有严纲的讯息,还有来自胡风的。
被郭嘉调来广陵,身负重任,胡风对陈到是十分尊重的,表现在日常的点点滴滴。主公看好对方,称为将才,只是其一。
但即使没有叶欢之言,胡风也会如此,守卫之道,在乎团结一心。
战局进行到了关键时刻,身为老将,他是必须要提醒陈到的。相信严纲见了胡风之信,也一定会支持对方的观点。
哦,是后面一句话,不包括前一句。胡风信中的二位张将军,自然是铁骑营统领张辽,飞燕军统领张飞。
同为四大骑军的主将,严纲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他不狂妄,亦不妄自菲薄。论战术,他不差,论战略,他比不上。
比不上就是比不上,严纲不会去争什么。他心里清楚,眼下这场战役,却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白马必须承担一切风险。
他给陈到的信,也是同样的意思,一切以陈到将军为主。万勿因为同袍之义,或是白马出现危险,就让防守出现漏洞。
大局是一切,严纲和胡风看法一致,哪怕如此会给敌将机会。
站在陈到的视角,他是有所犹豫的,因为关羽所部开始了调动。据山地飞龙回报,关羽麾下,万余精锐,有北上迹象。
北上,代表着敌军有可能会对白马军下手。当然,也有可能是关羽的诱敌之策,判断的主导权,在他手上,该如何对之?
东线的战局,他和关羽之间的较量,打到现在,除了那场会战之外,其余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乏善可陈!
双方堂堂之阵的攻守,你来我往,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道理,陈到都懂,但我就没有在稳守阵脚之下,增援白马军的能力吗?换了是自己,友军一定会不顾一切的而来。
胡风和严纲的意见,他都是重视的,亦心中认可。可自己是一军主将啊,假如关羽挥师北上,严纲将军的白马军一旦……
自己视而不见,那么在今后的军旅中,他可能会被人……
“传令,再探再报,军情间隔,改为最快频率。关羽的一举一动,到都要及时知晓,侦察营与山地飞龙皆出全力。”
谨慎的思考之后,陈到按捺下了心头的那股冲动,静观其变。
他要知道关羽的一举一动,前者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比起陈到,关羽获取讯息的通道,要少了许多。
敌军依旧不动,怎么办?关羽的回应来了,亲自引军回击。雄壮的身躯,惹眼的绿色战袍,哪怕不用千里镜,都看得清楚。
“关羽离开大寨呢?”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陈到耳中,他的眉头立刻紧锁起来,敌军主将这般,对白耳军是最大的挑衅。
已经有不少军官来到大营,请求率军出击,增援白马了。陈到干脆下令,封锁帅帐,各部各司其职,不许再行请战。
陈到的表态是坚决的,再有后者,以扰乱军心论处。但他自己,又怎能不纠结?看着同袍陷入危险,亦是军中大忌。
与此同时,还有两件事情,让陈到深思。一是原定在下邳之处发起的攻击,并无音讯,于禁将军的讯息,亦并未传来。
这代表着什么?军师的战略有所改变,如此一来,白马?
白马?白马从上到下,只是多了一点兴奋,并无异常。
太原军没有发动进攻,证明庞军师或是于禁将军有新的考量。他们的想法,一定是对战局有利的,我又何必多问?
至于没有了叶洛的配合,白马军在下邳以南的境地,立刻显得十分危险。不但有太史慈关羽虎视眈眈,亦有下邳形成配合。
“各位,现在我白马军是腹背受敌,很容易被敌军围困合击,有何见解?”严纲不但没有任何隐瞒,反而将之公诸于众。
“腹背受敌?将军,好事啊,那就看看敌军,有没有一副好牙口。想啃我白马……”四曲长口中草根一吐:“做他的美梦。”
“将军,机会啊,好像以前这些事,都是三六九干的,如今终于轮到我白马军了,带劲儿!”五曲长不住搓着双手。
“说得对,其实早就该我白马了,还是将军厉害……”
严纲一开口,麾下将领七嘴八舌,就在他们议论的同时,远处数里,还有同袍在与太史慈所部交锋,却没有人当回事儿。
看看他们的表情,和言语一样,带着轻蔑,更多的是兴奋。
轻蔑的是敌军如此就想啃我白马军?你们有那个实力吗?兴奋则更好解释,让一支军队陷入危险,代表战机,代表王牌。
“就是……”严纲大点其头:“臧满之当年,经常面对十倍之敌,洪老六幽州之战,孤军深入直扑袁绍,数十倍之敌。”
“眼下关羽能有多少人?徐州那些郡国又有多少?满打满算,有十倍吗?就算有又如何?本将军等着他们来……”
看着将军说的有些眉飞色舞,身边的亲兵想了想,咳嗽了一声。
“哦……”严纲拍了下脑袋,正色道:“关羽很强,下邳军很强。”
此言一出,众将尽皆莞尔,严纲见状双眼一瞪,后者立刻正经。
“身在重围之内,万万不能轻敌。但本将军和你们想的一样,军师将我白马置于此间,必是战局要点,是我白马的荣光。”
说到此时,严纲情不自禁做了一个振臂的动作。周围诸将,包括刚才咳嗽提醒将军的亲兵在内,人人面上微有红光。
白马自成军以来,大小数千战,加入定边军,亦是战功彪炳!但似今日局势的危险,却还是第一次,众将怎能不兴奋?
弃子?王牌才有资格当弃子了,那是军人的荣耀。不光是白马军,换了任何一支定边主力,都会这么想,此乃定边军魂所在。
“报……”此时有传讯士卒前来,打断了严纲的慷慨激昂。
“将军,尤副统领传讯,六曲憋坏了。”后者说道最后,捂嘴笑了,因为尤俊的的确确是和他这么说的,我憋坏了。
严纲同样捂嘴,肩头耸动,好一会儿才放下手,目视众人道:“看看,我说的吧,尤俊这家伙,一刻也闲不住啊。”
接着目视传讯士卒,一挥手道:“给尤副统领传讯,继续憋着,现在更要憋,倘若严某稍有意外,全军归他指挥!”
“诺!”后者胸膛挺得高高。
“咳……”亲兵又开始咳嗽了,将军你这?
严纲毫不在意的摇摇头:“这不算啊,主公说过,咱定边军百无禁忌!生死如何?高顺将军怎么说的,战场上,先把自己当死人!”
“高将军的话,总不会错吧?现在,白马上下都要如此!”
“诺!”这一回齐声应诺,林中便有宿鸟飞起。
“好了!”严纲一压手:“别光玩儿嘴,想想看,今日我们怎么给太史慈一下狠的,我等了叶洛一天,他还别以为我白马好欺负!”
“将军,要不,让我上?”四曲长上前一步,口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根长草,不停的颤动着。
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严纲颔首:“行,四曲上,不用控制箭矢,给我狠狠的揍他一顿,怎么打,你看着办。”
“诺!”后者应诺之后却是摇摇头:“将军放心,箭矢我一定控制,徐州骑军,还不值得我军出全力……”
说着,他的目光看向了五曲长:“老五,帮个忙,你不用上……”接下来,就是凑近对方身边,一阵耳语。
严纲见了,不耐的一挥手:“一边儿商量去,本将军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