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在我开始发觉，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你们处处保护的文舒容之后！”
文舒容话语微顿，在思量了须臾之后，这才看向了那头显然愣住的祁璟，他倚靠在床栏上，微微低下的头颅，让人看不清他的思绪。
“从一开始，你们灌输给我的便是绝对的顺从，是我一直不懂却只能顺从的绝对。”
“娘曾说，你是来保护我的安全，可我向来不懂，你对我究竟有着何种不同的意义。我自打出生便在那岚羽宫中，不曾外出过一步，又何来的危险可言？我根本无需，任何人的保护，娘她已经将我‘保护’的很好！”
文舒容有些哑然，随即低声自嘲一笑，“我曾以为，年纪相仿的你是娘带来与我的玩伴，可那时你日夜都忙着加强训练，提高武力，而我只能百无聊赖的在一旁候着看着，可慢慢的，我开始厌了！再次厌了，这种无趣的日子！”
“你年长几岁之后，娘亲开始委以重任，你便开始出入岚羽宫，你开始忙于娘亲交给你的每一个任务，偶有闲暇，便是在你从山下带来的小玩意之时，我开始有些期待你的外出归来了。”
文舒容的话像是让祁璟想到什么似得，那垂下的黑色眸子里，竟开始溢出浅浅温柔。
是的，他还记得，那段时日里，她天天坐在门槛上，等着他归来的场景，可是到了后来的某一日，当他怀揣着特意为她带回来的‘小礼物’时，却再也没有了她的身影。
“那段时日，祁璟你许是十分忙，时常外出个几月半年的，我天天翘首以盼的等着，等到后来烦了，便不那样想等了。”
“后来，娘亲也外出了，我偶然在娘亲的书房中发现了一宗画轴，那就像祁璟你所描述的山下的美景一般，竟好像要美上百千倍！我寻思着，我何苦非要等你？我为何不能，自己去瞧上一眼？”
文舒容说到这，脸上难掩激动之色，“我本意确是去瞧个一眼便回来，尽管我自己也清楚知道，大概我这一去，便再也不想回来。”
“遇上顾明晨，我便固执的跟定他了。记得当初祁璟你曾问过，或许是你现下都依旧不懂的为何，他不过是个寻常男子，他颜不够倾国倾城，他性子不过闷骚寡言，他甚至连成婚大事都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报恩，这样的人，我为何非得死皮赖脸的跟着他？”
文舒容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笑道，“他很像你，却不及你，可我并不需要他有多完美，我也不需要第二个祁璟，第二个你。”
“你与娘亲一般，口口声声说着为我好，甚至为我铺好所有未来的道路，自私的将你们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这十余年我已经受够了，我想要过我自己的生活，无论酸甜苦辣，无论是否会因为此事而让我枉送性命，身首异处，虽是对不住娘亲，可我也认了。”
“我曾以为遇上顾明晨是个很大的错误，因为无论我如何对他好，都抵不过外头的三两句流言蜚语，最后最后他还是不信我。”
“当他有求于我，我以为机会来了，我甚至连后来的如何践踏他们都构想的清清楚楚，可最后还是败在了现实前，我分明没有一点错，却还是输的一败涂地。”
“罢了，既然无从选择，那便离开吧。”
文舒容忽然轻叹了一口气，“我想，我还是没办法离开他顾明晨的魔爪，我竟会因为他有一点开始喜欢我的错觉而沾沾自喜。”
“于是，我开始反思，究竟是为什么这样对他念念不舍？明知自己爱错了人，却为何还要一错再错？直到后来，我才恍然，我错的彻底只是因为，他不爱我。”
“后来……他意外失忆，年轻怯懦的那个年纪，他却还是甘愿为我冒险，只是因为我的一句‘我是你的娘子’，所以尽管他什么都不记得，却还是狂妄的跟着我一起深入虎穴。”
“计划之外，是在他与我争吵之后的彻夜整日未归，在他说他似乎是喜欢我的时候，我已是再无药可救！”
“娘亲说，若你与他只能救一人，娘亲只会救你……是我自私，我亦不愿他有任何意外。”
文舒容说着，衣袖下的双手忽然紧握在了一起，手心开始渗出薄薄的一层汗，“直到昨日，他与我说他在那日看到我上妆时便记起了所有事，我才发觉，若非当时是我执意，便也不会有如今两难的境地了。”
“我发现我愈发的像他，像曾经的他一般，也愈发的能够体会到曾经的他的那些未曾说过的无奈。”
“祁璟，你不必再想着，如何护我！他与你不同，他能够懂我所有想法，然后做足一切准备，与我并肩作战，他也从不会，阻拦我的任何一个决定。”
文舒容的话音才落，这头的祁璟便也缓缓抬起了头，“是我不懂你的想要展翅高飞，是我不懂……你总会长大。”
他深邃幽暗的眸子里忽然暗淡了很多，微眯着的眼瞳似是掩下了许多情绪，那是文舒容明确发觉的落寞和自责。
“我这次，不会再犯错。”
文舒容坚定的话语脱口而出，在这寂静的房间里轻轻响起。
落在祁璟眸底的是文舒容十分镇定自信的神情，那与他记忆中的柔弱女孩不同，亦如她所说，她不再需要他的保护，这是，从那时败给顾明晨时，便已经知道了的事实。
真正的失败者，是他，而不是顾明晨！
是他，远不及顾明晨万分之一。
文舒容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尽管回到了自己的厢房之后，亦是惴惴不安，这是为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文若澜的话语再次在她的脑海中回想起，“我重提旧事不是为了什么报恩，只是希望他顾将军能够识相离开罢了。”
心下忽然一怔，宛如一盆凉水从头顶灌下，直袭脚底。
该不会……
文舒容想着猛地起身便要朝外走去，却忽然被一股熟悉的气味包围，紧接着，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有条不紊的心跳声，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