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碰面在乔渠后来回忆的时候总是觉得缺了些什么。
变化来的太快。
前一刻徐明非和徐明玉还在怒目相斥,后一刻徐明玉就抄起了床边的瓶子扔了出来,方向却奔着绪宝而来。
乔渠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替绪宝档了,徐明玉动作更快,拉着二人就往门口拽。
一瞬间,也就是一瞬间的时间里。
绪宝被脚下的东西嗑到倒在了地上,紧跟着乔渠也落在了地上,而徐明玉则用后背挡住了二人。
刺鼻的硫酸味从空气中扩散开来,夹杂着烧焦的味道。
“哈哈哈,徐绪宝,你永远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徐明玉笑的极其肆意,眼睛狠狠的盯着那一团三个人,“可惜啊,可惜啊。”
乔渠猜她的可惜应该是没有伤到徐绪宝。
徐明非即便是一开始拖住了二人,但后来确实无暇顾及她的。
十一月的加拿大气温已经很低,加上乔渠怕冷,到医院大衣并没有脱下来,然而左肩膀还是感觉到隐隐的疼。
严之珩从变故中惊醒过来,大叫“医生,医生。”
忙乱的病房内,乔渠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眼看苍白着脸的徐明玉,无措又胆颤的样子。
无妄之灾啊!
真的是无妄之灾吗?不是。
乔渠看到了绊倒绪宝的东西,是一个瓷娃娃。娃娃已经碎了,红了徐明非的膝盖。那个娃娃,在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并不在那里。
是怎么来的呢?
在场的几个人,只有严之珩最后进来的。
又是为什么呢?
绪宝已哭红了眼睛,乔渠甚至还抽出空安慰了她两句,她伤的并不是很重。
护士说幸亏应该感谢硫酸的浓度没那么高。
剪开底衫,除了红肿之外,还有巴掌大小的烧伤。
乔渠似乎都闻到了烤肉的味道。
一旁清洗膝盖的徐明非始终阴沉着脸。对上乔渠三五不时飘过来的目光有些心虚。
这是徐明非蓄谋已久的一次出行,也是徐明玉蓄谋已久的计划。
要说他一丁点也不知道,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乔渠,从徐明玉不顾一切的爱上严之珩之后。
严之珩就像一个扣,紧紧的卡在徐明玉徐明非的脖子上。作为亲哥哥,他怎么可能不爱自己的妹妹,只是在长久的岁月累积中慢慢抹去了,剩下的便是无尽的恨了。
为什么会有恨呢?还是因为不死心。
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最终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她毁了他的一生,绪宝成了别人的妻子。
他很敬佩段明月的孤勇。
明明已经无路可走,偏偏还能厚着脸皮山回路转。
自杀未遂的乔渠竟然开始出来上班了,他特地找了机会看看她。跟他所了解的不同,且不论她对段明月是何种感情,至少她开朗。这样的人,不会自杀的。
后来她看向段明月的目光里,没有爱情,甚至他觉得连恨都没有。
这样的一个人,段明月都有勇气回头抓住她,他怎么不敢呢?
他就是因为太多的计较,太多的患得患失,最终将自己算计进去,成了孤单的一个人。
勇气啊,得鼓起勇气才是。
所以他带绪宝来见徐明玉,想解开当年的误会,但今天他内心务必的明了,这个局成了死局,再也解不开了。
徐明玉恨绪宝,徐明玉恨乔渠,徐明玉恨徐明非,徐明玉恨严之珩。
因着徐明玉,五个人,不死不休。
唯一可惜的,只有乔渠这个局外人。
他坐在这里看着走廊里蹲在地上打电话的绪宝,不过几米的距离,不停过往的人流,三五不时的隔开她皱成一片的小脸。
回不过去了。
即便自己伤痕累累,她会为自己哭,却不会把伤心告诉自己,她的痛,他再也没有能力去抚平。
时光真是残忍,慢慢的改变了一个人的习性,从此面目全非。
谁也不能留在当时,只能为以后。
段明月曾这样告诉过他。他以为他一直在为着他和她的以后,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她已经在时光里远去,只有他还留在原地,图谋以后。
孤零零的他,又谁等他一起走呢?
没有人。
他这才感觉到痛彻心扉。
徐明非,你会遭报应的。
他的报应早就来了,只是他不承认。
徐明非在乔渠眼里那是一个善于抓住时机的商人。他这样的人,阴谋算计捻手而来,但这样的人,其实没有心,狠得下心下注,狠的下心去赌。
这样的人的感情会有多真?
鳄鱼的眼泪大家都知道,只是徐明非的眼泪,是不是属于鳄鱼呢?
乔渠背着光坐着,她分明看到了他脸上的泪花。
相较于那一晚段明月哭的惨不忍睹,徐明非哭的甚是令人觉得同情。
严之珩站在门口的阴影里,徐明玉在镇定剂的作用下已经昏睡过去。即便她装的再无辜,也没有人相信这是件巧合。
“严之珩,你想杀了我吗?”
“严之珩,你就是个懦夫。”
“严之珩,你去死吧。”
他靠着墙支撑自己疲惫不堪的身躯。两年了,他已经苦苦撑了两年,他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在徐明玉扭曲的那一刻。
在那一刻,他忽然有了解脱的感觉,终于要结束了吗?
一切都在阳谷下铺陈开来,从此天涯陌路。
左手病房里是他的枷锁徐明非,右手边的是他心头上的白玫瑰。
他爱慕过乔渠。
他喜好文学,小时读过很多美丽的诗句,他也曾幻想过爱的人的模样却总落不到实处。每见一个女子,他总在挑剔每一个细节。不该是这样的眉毛,不该是这样的脸型……
那么多的不该在见到乔渠的那一刻轰塌,就应该是这样的。
犹如从画中而来的仕女,端庄、美丽、神秘。
他有幸成为她的朋友,知己,却知道这个距离再也不可能改变了。
他爱着她,她也有她爱着的人。
他许多时间想,她或许就是太完美,所以上天才安排她遇到了段明月。
她徘徊过,甚至曾动过放弃的念头,在他的鼓动之下。
那个时候的他和她,其实也不过十八九的年纪,还不明白有些事情都是上天早已注定。
他为自己鼓动她留学而暗自雀跃,对于未来她是不是会爱上自己他并没有多想。那个年纪的爱情,其实也没有什么非要得到不可,他总觉得乔渠有着不可亵渎的高贵。
命运早就它自己的安排,他知道她屈从了命运,也期待着以后,也许是好的改变,也许是坏的恶化,她只能迎头而上。
他,只能祝福她。这不是成全,她与段明月的爱情,他从来都不是第三者,就犹如她与段明月的爱情,她也不是段明月的主角。
他跟乔渠隔的一个段明月,又不是隔着段明月。
段明月犹如一座山,以为是山,其实是早就注定好的明月。
千山万里,他跟她也成就不了爱情。
她漂洋过海来看的,也不是他,而是那个他恨不得死掉的徐明玉。
他知道他的心已经腐烂,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一个阴暗的人。徐明玉说你帮我一个忙,我还给你自由。
他给她弄来一瓶硫酸,因为有所顾忌,还是稀释了一些,但他也不太敢糊弄徐明玉,她已经无所顾忌。事实上她已经泼了一件衣服。
她让他在室内挂了一件衣服,那件衣服早就没有了痕迹。
今天他将她出门拿一直狗,那是她的朋友寄过来的。她说她还想看看狗,你回来就把它放在地上,我可以假装我看到了,你知道的,我并没有能力去拉一直活蹦乱跳的狗。
她总是知道如何利用他已经被磨的几乎不可见的一丝怜悯。
他回来时看到徐明非很是惊讶。
徐明非与徐明玉早就闹翻了,却又可笑的还保持着联系。
他们的电话,每一次都是争吵,他看着都累,可徐明玉还是不知疲倦。
最近的一通电话,他听到了她的冷淡,那就带她来吧。
那时候他还诧异,徐明玉何时可以如此的冷静。
徐明非来了,带着他不认的人和他认识的人。
他与乔渠已经十年未见。
那一刻,他仿佛见到了曾经的岁月,还有岁月里还算倜傥临风的自己。然而她的皱眉又令他意识到,她不会那个乔渠,她似乎都忘记了自己。
他并没有怨恨乔渠。事实上在徐明玉的折磨中,他似乎也忘记了乔渠的模样,但他仍会想起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可这个人已经不是她了。
她不认识他,他似乎也不认识她了。
曾经的知己,似乎也成了曾经。这对二人两说,其实都很公平。
可徐明玉那瓶硫酸泼下去,他成了帮凶。
他与乔渠的天平从此倾斜,再也不配成为知己。
“可惜啊,可惜没甩到她的脸上。”徐明玉咬牙切齿的怒瞪他,“严之珩,你看,那是你给弄来的硫酸。”
徐明玉不是一个好人,他内心不是一个好人,从今天开始,他从里到外都成了一个坏人。
他不爱徐明玉,可母亲以命相逼他不得不留下来照顾徐明玉,可感激代表不了爱情,而徐明玉要的也不是感觉,被截止的徐明玉期待的感情太纯粹了。
他给不了,没有人能给她。
一念成魔,她把所有人都闭上了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