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枪叭一声打落,她慢慢地捂上了嘴,看着眼前血淋淋的孤独兀,虚弱地呼出一声:“你……”
门呯一声被人撞开,修宇靖跑了进来,看到了受伤的孤独兀,奔了过去将他扶起。更多的人闻讯赶来,宇文婷也在,她脸色瞬间惨白,不要命般跑过来,用自己的肩膀将孤独兀架住,对着身边的人急喊着:“马上叫医生,快点去拿止血药!”
屋里,忙成一团,修宇靖帮着宇文婷将孤独兀扶起,孤独兀的脸色极差,双目微闭,已经有了休克的迹象。修宇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用力地划了一下,煜不弃无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
慢慢地拥紧自己,她的脑袋里轰轰作响,看到的,全是血淋淋的画面,还有孤独兀留下的那几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她像生了根般坐在那里,唇不停发抖,心里一点点清明。她所指的位置,正对心脏,孤独兀还能活得下去吗?她没有真想打死他,他却愿意用死换得她的留下,她……
用力将头埋在膝间,煜不弃已无法再思考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呯一声被人大力推开。修宇靖大步跑了过来,看到了地上的煜不弃,弯腰伸臂,指掐紧了她的臂将她提了起来。
“煜不弃,你疯了吗?他可是你的父亲,你为了津煜凡竟然要杀自己的父亲!”
他的口气很冲,他掐得她的臂有如刀割般生痛。煜不弃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火大的修宇靖,他以前从来不会这般失控。
煜不弃冷淡地想要甩开他的钳制,他的一副唇拧得极紧极紧:“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你就是孤独兀的女儿,这是没办法改变的。就算真的将他打死,你也是‘兀’集团最高领导人的女儿,你听到了没有!”
煜不弃虚弱地摇头,没有半丝力气。修宇靖的吼声不大,但字字清晰,句句在理,容不得她有半点辩驳。
“忘了津煜凡,你必须忘了他!不弃,这是你唯一可以做的。”他在她耳边低喊,指上的力度又加了一重。煜不弃只觉得硬生生地疼痛,却早已无法辨别是心痛还是臂痛。
修宇靖的手突然一松,猛地落在她的背上,将她压入了他的怀抱。他的声音急切地滚入她的耳膜:“从现在开始,你的心里,再不能有津煜凡了。重新回到我身边吧,我们才是一类人,才是可以白头到老的一对。”
煜不弃觉得胸口闷极了,闷得几乎要炸开。她想将修宇靖推开,然而,半丝力气都使不上来。她想反驳他的话,但是,根本找不到一丝理由。
“不要存有那些傻念头了,如果你真的杀了自己的父亲,就算回到了津煜凡身边,也不会心安的。你的性格,我了解。不弃,认命吧。”
修宇靖的话直击了她的软肋,煜不弃像被人刺了一刀般绷紧了身体,胸腔一窒,几乎要吐出血来。她现在,似乎除了认命,再没有了别的办法。
认清了现实,她慢慢平息了心绪,冷冰冰地扳开了修宇靖的手,眉底,依然是无尽的疏远:“修宇靖,我是回不到津煜凡身边了,但你记着,我是不可能投入你的怀包的。因为--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是一类人!”
她说完,踉跄着走出了房间。
背后,修宇靖斯文的脸早已绷得死紧,修长的身段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唇拧了好久,狠狠一抽,抽出一声低语:“煜不弃,你迟早会是我的!”
孤独兀并没有死,在经过一天一夜的手术手,脱离了生命危险。这个消息,是宇文婷带来的。
她轻轻地推开煜不弃的房门时,煜不弃正对着窗外的藤蔓发呆。一张脸瘦削得只剩下巴掌那么大,原本的野性恣意无形中收敛许多,只剩下憔悴和落寞。
她的背后,摆着饭菜、碗筷,却没有动过的痕迹,整个人瘦得似一阵风来就可以吹走。她的腰背虽然挺着,但不再如往日那般倔强。在无情的现实面前,她尽收了所有的利爪,只单纯地看着窗外。虽然虫鸣鸟叫,花艳柳绿,但于她,都只是一片苍白。
她的耳朵里,还响着孤独兀的那句话:“这次,你不能离开了。”还有修宇靖的:“我们才是同一类人。”
唇,慢慢咬紧,苍白憔悴的容颜上染上了深深的无力,天不怕地不怕的煜不弃,终于败在了现实面前。她垂眸,感觉到了唇角硬生生地疼,马上尝到了血腥味,知道,唇已被自己咬破。
“你父亲已经醒了。”宇文婷终于出声。保养极好的脸上带了淡淡的冷,语气也硬了许多,不似最初那般柔和。
煜不弃慢慢转身,脸上无波,但心底,还是缓缓地出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跃出道德的底线,眼看着亲生父亲死于手下。虽然出生山野,但终究接受了十年的人类教育,懂得最起码的礼仪廉耻。更何况,孤独兀曾经救过她,再冷血,也不至于连这个情份都不记。
“我知道你恨你父亲,为他是‘兀’集团的领袖而伤怀。在你们看来,他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可是,他能怎么办?他从小家庭困难,受尽了各种磨难,为了生存才进入黑道。他也想堂堂正正地做人,尤其在认识你母亲之后,更想改邪归正。可是,谁给他机会?他只因为有黑道背景,就连跟最深爱的女人在一起都不能!他努力想要漂白自己,甚至离开黑道,可ISO的人还是追着他不放。他和你母亲躲进了原始森林,想安安稳稳地过二人生活,却遭到残忍的追杀。到处在通缉他,封死了他回归正道的机会,他只能一路往黑里走,躲到美国,成立‘兀’集团。不弃,你可以恨你的父亲,可你父亲走到今天这一步,何尝没有ISO的责任。”
“一个人想改错,想活着,不弃,你告诉我,这有错吗?”
宇文婷轻轻地问,却像一把锤狠狠地打在她身上。她无语回应,只能僵着身体一动不动。
宇文婷紧跟着轻轻叹了声气,走过来扳上了她的身体:“不弃,这些话本不应该对你说的,我只希望你能够理解您的父亲,理解他的难处。他已经跨出去了,再也收回不了步子,只能走下去。可是,不管他是谁,做了什么,他对你的爱是无人可以超越的,好好留下来吧,留在他身边。”
煜不弃还是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没有对宇文婷做出半点反应。她能理解孤独兀的难处,却无法接受现实,她用生命寻回的爱人,现在要生生成为敌人……
“你别忘了,这是你对你父亲的承诺,子弹,已落在他身上,你如何走?前些日子你受伤,他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你两天,这分情,你能说放就放吗?不如,去看看他吧,他很想你。”宇文婷说了一番道理后,提议道。
煜不弃用力扭紧了手,咬唇倔强地绷出了满脸的不赞同,终于出声:“我没有承诺过他任何东西,是他自己要求的,也是他自己扳动扳机的。你回去告诉他,只要有机会,我依然会离去!”
说完,她提步走了出去,将门重重带上。
说了一堆无情的话,她却并没有如嘴上那般洒脱,当走到院子里,看到孤独兀所住的那栋房子时,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从小,除了津煜凡,她还没有得到别的人关心过,尤其是来自长辈的。就算她心再野,再硬,也经受不住孤独兀几乎纵容的宠爱和无怨无悔的付出。此时,又哪能对孤独兀一点感觉都没有?
更何况,她的血液里流淌着他的血,她的身体来自于他的给予,她永远也跳不出他们有血缘亲情的这一根枷锁。
楼下,一辆轮车滑下来,紧接着露出了孤独兀稍显病态的脸。背后,推车的,是修宇靖。
修宇靖是宇文婷的干儿子,也是孤独兀的左右手,一直很受信任。看到煜不弃,他的动作缓了一缓,最后在孤独兀的示意下来到了她面前。
煜不弃没有去看修宇靖,而是将目光慢慢地落在了孤独兀身上。他的身上盖着一张毛毯,整张脸上除了微微的苍白外没有别的不妥。目光依然阴厉,表情依然沉幽,不过,在看到她时,眼眸亮了一亮,唇角,拉开了一抹慈祥的微笑。
“陪我走走吧。”他提议,看着她,眼底的祈求浓重。煜不弃伸了伸指,又捏紧,修宇靖马上找一个借口离去。
她不得不走到他的身后,慢慢地推着推车走入浓密的林间。
树林间,鸟鸣声声,她忍不住想起某日与津煜凡,也曾在这样的林间走动。那时,他们刚刚完成任务,可以说是从死亡线上捡回了一条命。在相濡以沫的互助互救中,两人早已产生了深深的情感,他向她表示:已能看开过往,愿意接受她。
他们在林接拥抱,尽情贴近,那时的心情,有说不尽的美好。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他们而灿烂,似乎连虫鸟的鸣声都是为了他们祝贺。
那时候的她,刚刚拉开幸福的幕布,品味到被爱的甜蜜,有的只是山盟海誓,哪里会想到今时今日的背道而驰。
悠悠在心里叹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目光幽怨地落在各处,没有半丝情绪。
“和你母亲相识,也是在这种天气。”孤独兀突然开腔,说起话来。煜不弃步子略顿,没想到他会提起过往,不过,马上又迈开了步子。
孤独兀不曾在意她的小动作,继续着自己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