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轻寒与小书童走进州府时,就隐约听到下人们在议论盛王和安平郡主不得不说的事儿。一直走到傲鸣风的小院,这些议论才消弭下去,约莫是怕给院里的人听到,他们会讨不找好果子吃。
“小黄鹂,你就在院外候着。”慕轻寒吩咐了一声。
小书童一脸怨念,忿忿不平的嘀咕:“是黄立……”
慕轻寒自然不理会,自走进小院的花厅里。
此时傲鸣风长身而立,明显瘦削不少的身姿,有几分形销骨立之感。
“啧啧……师兄这次可清减了不少,看起来倒是更有气势了。”慕轻寒倒不是说笑,傲鸣风本身的气质就冷峻冻人,如今五官瘦削下来,更显冷厉无情。
饶是如此,他金刚玉雕般的朗容,绝代无双的尊贵气质,依旧谱出他独有的王者气势。让不少女子趋之若鹜,冒着被冻死的危险,也是飞蛾扑火的投身进去。
“你知道了。”傲鸣风没搭理他似嘲讽的话,直接说道。
慕轻寒摸了摸鼻梁,没好气的坐下身:“我现在是她邻居。”
傲鸣风手掌瞬间握成拳,接着又缓缓的展开,黑眸锁定慕轻寒,隐隐汹涌的波澜,大有卷出迸发的趋势!
“停停停!我可什么都没做,你别激动成吗?”慕轻寒惊了一跳,连忙摆手解释道。心里暗暗吃惊,他没想到这位昔日的师兄,念力竟然已经这么庞大!
傲鸣风微敛黑眸,气势稍减,但目光依旧骇人。
慕轻寒被盯得发毛,忿然站起身道:“想打架?”
“她如何?”傲鸣风问道。
慕轻寒眨了眨清澈的眼眸,知道这一架打不起来了,但也知道不是时候,所以重新坐下身道:“一直在喝药,我研究过她那药渣,应该是治内伤的。”
“内伤?”傲鸣风脸色阴沉下来,盯着慕轻寒又是一副要动手的模样。
这一次慕轻寒没理会,只是点头道:“不错,而且是心脉受伤。不过这两日药倒是停了,改吃一种药丸。具体这药丸什么功效,我还没能找到机会研究。不过你去见了她不就知道,还问我这么多作甚?”
傲鸣风紧抿着朱色的薄唇,半天没有吱声。那天他也是看到他们从医馆里出来,现在想来该是去看伤的。可是忍不住的,他就想到那日两人抱在一起的画面。纵然休养半月余,缓过了那一段体虚的时段,他此时想来,还是心痛难以自抑。
“怎么,人找到了,不想去见了?”慕轻寒看着傲鸣风的表情,反口询问道。
“她……”傲鸣风想问什么,却还是缄口。
“乌衣巷第二座院落,我现在是她的邻居‘寒公子’,一名准备明年进京赶考的读书郎,你可别揭我的底。”慕轻寒没有多言,将情况说完,就准备起身走人。
傲鸣风也没拦着,慕轻寒走到门口时,缓缓开口:“我们师兄弟这一次的合作,已经圆满完成。”
“嗯。”傲鸣风知道他的意思,原本他们的合作,就是以找到宫秋茉为目的。现在人找到了,互相也通了气,这桩事自然就揭过了。
慕轻寒听了回应,浅笑的走出偏厅,大声的喊到:“小黄鹂,咱们回去吧。”
“是黄立!”小书童执拗辩解。
慕轻寒哈哈笑着,与小书童从州府出去,慢悠悠的步行回乌衣巷。没有人能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腼腆的青年,其实是鼎鼎有名的幕氏山庄少庄主,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绝世刺客。
无影在慕轻寒走后,步入偏厅回禀:“王爷,云飞扬知您苏醒,已递牌求见,您是否见?”
“见。”傲鸣风醒来时,无影就将最近的情况大致做了禀报。此时住在云府,见一见云飞扬也是理所应当。
傲鸣风的身体自来强悍,此番虽气息骤然紊乱,经过昏迷调养已经基本养全,加上他醒来后可自行运功疗养,更是恢复得一日千里。所以虽是初醒,精气神却没有半点萎顿之态。
送走了云飞扬,再处理近来京中的事务,已是入了夜。
“王爷,您刚恢复,还是不要太操劳的好。”无影总觉得,王爷醒来后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而且那日好端端的,王爷为何就吐血了呢?他事后忙完派人去查,也没查出个子丑寅午。
傲鸣风没说话,目光盯着一旁的灯盏,神色有说不出的深沉。
“王爷?”
“下午吧。”傲鸣风挥挥手,听不出什么情绪。
“您一天没用膳了。”无影提醒道。
“下去。”
无影眼皮抖了抖,忽然能体会莫良此前一直劝王爷用膳的不容易。
“您还是吃点,王妃这事急不得,再说还有圣旨一事,您还是要保重身体。”影最终还是壮着胆子道。
“下去!”傲鸣风的声音忽然冷厉,无影噤若寒蝉,本想落荒而逃,但最终考虑到王爷的身体,他硬着头皮还是没退下。
“本王会吃,退下!”傲鸣风知道无影的意思,但他没胃口。
无影扛不住,溃败而出……
傲鸣风兀自坐在屋里,理智上他认为该去见她,就算有什么事,那也要说清楚。可是情感上,他却不敢去。
说来可笑,他堂堂大周权倾朝野的盛王,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将,何曾怕过什么。可是这一次,他却真的很怕。他害怕听到她赶他走的话,害怕听到那些绝情的字眼,从她的小嘴里吐出来。
他不知道,如果再次听到那些话,他该要怎么办?此前,他可以霸道的缠住她,可以强势的绑她在身边,就算用尽算计也在所不辞。
可是如今不一样,曾有过甜蜜温存,他忽然害怕极了她的冷漠。此前他那样缠她,心里总是有底的,知道她最终会心软。然而这一次,他却不知为何,心里完全没有底。
因为那一幕么?
因为那一幕吧。
他很清楚她不是那种随便之人,能那么亲密的靠近一个人,那人于她必然是不寻常的存在。
她还有内伤,所以恐怕是她在最无助的时候,是那人出现在她身边,可那时自己有身在何处?无论什么样的解释,都不能洗脱自己的无能。如果当日他保护好了她,她又怎么会流落出来受苦。原本她就向往京城外的生活,本就对他没有多深的情爱,如今出来了,她还愿意回去吗?
听说锦绣药行开了五家分店,生意做得很好。她本就是聪明的女子,如今找到了自己的路,还会愿意跟着他回京吗?
醒来后,傲鸣风无数次的想这些。可是越想,他这心里就越没底。在他的感知里,一直都是他强要着她,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她的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
想着那时在京郊农庄里,她说的那些话。想着她曾经说过的,对于她来说,拜堂成亲也不过是做一场戏,她根本不在意那些。他这心里,就撕扯般的痛起来。
“茉儿……”一声茉儿,傲鸣风唤得干涩痛苦。他想去看那人儿,却又害怕看到那人儿。这是一种情绪的煎熬,他从未受过的煎熬。
身体上的伤可以愈合,心口里的痛却怎么都好不了。
眼看夜已深,傲鸣风还是没忍住,掠身出了州府。按照慕轻寒说的住处,直接往乌衣巷掠去。
春末夏初的夜风,虽还有些凉,但却一点都不冷。拂过人脸,让人昏昏欲睡,正是好眠的时节。
宫秋茉也是早早歇下,这会已是睡得香甜。所以傲鸣风翻窗进屋时,她根本无所察觉。
屋里的灯熄了,借着影影瞳瞳的夜色,加上他极佳的夜视能耐,他轻而易举的看清楚屋里的摆设,缓步过去打开床帐,他看到了那日思夜想的人儿。
她瘦了,回到了他初见她时,她那皮包骨的模样。他眉心微拧,伸手点了她的睡穴。别人不知道她厉害,他却是清楚只要她醒来,这柔弱的身子骨里,可是有很强的爆发力,他不想惊动她,所以还是点穴吧。
“茉儿。”指节分明的手掌,轻柔的抚着她瓷白的小脸,摸着她尖细的下巴,他心里就觉得堵得慌。
侧身往她身边躺下,熟悉的将他抱入怀里,摸到她身上那些骨头,他就忍不住叹息:“怎么就养不胖呢?”
明明就在枕边,明明只要解开她的穴,他们就能耳畔轻语。可是他却没有勇气,他怕她醒来会赶他走。
想到这里,傲鸣风忍不住苦笑:“茉儿啊茉儿,本王自问从没怕过什么,偏偏就栽在你身上。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若不愿跟我回去,我可还能强迫你,然若不带你走,我又如何舍得下。”
轻轻呢喃着,他忍不住将人儿抱紧,嗅着她身上那淡淡的清香,只觉得心疼不已。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脸,他轻轻的吻住那抹他思念已久的唇儿。尝着她的味道,一发不可收拾。
“茉儿……”痛苦的低语,一声声不断。忍不住的,他抬手要解开她被控制的穴道,他不可能舍下她,找得这么辛苦才找到,怎么可能不见。她是他的王妃,是他心爱的女人,他绝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