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欢欢喜喜过大年
小黎小姐2017-06-06 21:193,790

  一大早,陈国富站在东和货栈门口伸展着臂膀,临近年关,他选在这个时候让店铺开张,真是再明确不错的选择。

  寒风刮过,带着几片雪花,天空灰蒙蒙的,看来会有一场大雪将至。

  “下吧下吧,老天爷下得越大越好!”他吼了一声,中气十足。

  对面昌隆绸缎的徐掌柜刚好买了包子回来,听见陈国富的祈祷,不由得一撇嘴,“可不好再下了,我儿子媳妇都病倒了,这天气冷得邪门,真是要冻死个人呐!”

  陈国富一愣,这才想起徐掌柜一家是从浙江过来的,他们哪里受得住这么冷的天气,也真是难为了。可转念一想,谁让他不老老实实地在南方待着呢,于是嘴又犯欠:“别抠搜(东北话,吝啬)的,赶紧给你儿子媳妇一人买件大氅,穿上保准就不怕冷了,贼带劲儿!”

  徐掌柜摆摆手,“我那媳妇你是不知道,见了漂亮衣服走不动路,之前早在吴记买了件狐狸皮的。不过吴记实在是黑心,我看你店里的价格倒是实惠,等我媳妇身体好点了,我让她来你店里挑一件!”

  “妥嘞,看上哪个了随便说,一准儿给您最低价!”陈国富笑说。

  徐掌柜闻言也不含糊,“你要这么说,你店里有的我还真看上一个,价钱也出得起,就怕陈掌柜不肯割爱啊!”

  “嘿,那是你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大方得很,不像你们南方人,小家子气!说吧,看上什么了?”

  徐掌柜不说话,只是抬起手指了指,陈国富顺着望去,竟是正和小伙计一起拿着扫帚清扫门前清雪的邢东子。陈国富明白了徐掌柜的意思,他朝邢东子嚷了一嗓子,邢东子闻声把手里的扫帚靠墙立住,跑到他身边,“咋了,掌柜的?”

  陈国富装作一脸无所谓,“徐掌柜看上你了,要出大价钱从我这撬你,你琢磨琢磨!”

  邢东子大惊,不过转瞬赔上一张笑脸,向对面的徐掌柜拱了拱手,“徐掌柜抬举,我邢东子没啥本事,都是给我们家掌柜的跑腿的!您店里的那些伙计,各个都比我强。”

  “左右是跑腿,来我店里跑,我给的工钱只会比你现在得的多!”徐掌柜一脸调笑,眼睛不时瞥着陈国富的脸色,却发现他故意看着别处,一脸的不在意。

  “嘿呦,徐掌柜您还别说,小的被陈掌柜踢惯了,离开他这脚我就不舒坦!您二位聊着,小的去招呼客人了!”

  陈国富顺势给了邢东子一脚,嘴上念叨着:“傻了吧唧的,不识抬举!”,心里其实美着呢。

  徐掌柜向他竖了竖大拇指,便也摇摇头回屋去了。二人的玩笑到此为止,可玩笑归玩笑,陈国富心里明白,邢东子的确是个宝,到哪家铺子里都会是大伙计。只可惜,邢东子家里没钱,否则他不会仅仅屈为一个伙计。好在,陈国富喜欢他,陈家上下都知道,这个伙计在陈国富心目中,可顶得过一个分号的掌柜。陈家上上下下,除去陈国富和老夫人,也再没人能差遣得动他。说起来,这也算是伙计的最高待遇了吧。

  有人欢喜便有人愁,东和货栈生意越红火,吴老三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儿。他当初听说有人从满洲里订货,第一个就想到了陈国富,可硬是让他从眼皮子底下把货栈开起来了。开就开吧,反正吴记独大多年,总要给小打小闹的一条活路。可这陈国富现在摆明了不是小打小闹,甚至可以说是拉开了战线要和他抗衡。吴老三心里不爽,但还是决定静观其变,毕竟陈家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陈国富之所以想要抢占皮货市场,一方面是看准了皮货赚钱,另一方面也是在为自家的粮食生意堪忧。中俄战争以来,八站附近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家自建的“火磨厂”(就是面粉厂,哈尔滨最早的制粉业都是引进收购的俄罗斯设备和技术,因此也沿用俄语的相关谐音,将面粉俗称为“火磨”),既然火磨不能一家独大,粮栈也一定会被平分天下。陈国富一心想把东和做大,他不想干等着一口一口被人吞下去。

  不想被人吞,就要主动去咬人,要要咬就要咬最肥的那块肉。陈国富眼中的肥肉就是皮货,倒不是针对吴记,但改革必然要有重伤和矛盾,无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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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很快过去,陈国富如约将账面上的缺口填平,当然这还要感谢陈澜将自己店铺三成的盈利提前预结给了他。无论如何,短短一个月内取得这样的成绩,都令陈家上下欣喜不已。再也没有人反对陈国富涉足皮货市场了,反倒都撺掇着早日成立分号,可这时他却不急了。

  陈国富明白,只要市场打开了,以后的事就要稳扎稳打了。满洲里的皮货商大多和吴家常年合作,剩下的散户手里的存货则良莠不齐,他想在哈尔滨的皮货市场站稳脚跟,首要的就是保证皮货的品质。盲目开分号,导致后期供货不足以次充好,只会断自己后路。

  这次的成功,令陈国富注意到了一个人,就是宋家腾。

  他和宋家腾之前的唯一交集,就是被他误认做吴老三给绑了,此事他想起来就窝火,毕竟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还没这样窝囊过。在他的印象里,这小子个子不高,黑瘦黑瘦的,跟邢东子叫板的时候脸上尽显着倔强。要说倔,邢东子也是个犟种,可宋家腾的眼睛里比邢东子又多了一分鬼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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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家腾拿到那两张大帖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小桃北去买新棉鞋,那种殷红色的缎子面圆头棉鞋。厚实暖和不说,好看又合脚,小桃北对着百货公司的镜子转了好几圈,看得宋家腾一度回不过神,直到小桃北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家腾哥,不好看?”

  “好看,真好看!”说完,宋家腾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他不敢说他口中的“好看”不仅仅指鞋,更指的是梨涡浅笑的小桃北。

  小桃北转身,又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拉住宋家腾的手向门外走去。

  “我也觉得好看,我长这么大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看的鞋。我平时穿的鞋子都是我爹从邻居手里换的别人穿不进的旧鞋,也买过几双新的都是在鞋铺子里,哪有这百货公司的洋气啊!我爹……”小桃北说到自己的爹,不由得鼻子酸涩起来,宋家腾刚想安慰她,她却含着泪摇摇头笑了,继续说道:“我爹要是能看到我能穿上这么好看的鞋一定也会高兴的!家腾哥哥,这还是我第一次进百货公司呢,这里的东西可真好看!”

  宋家腾的心都快被揉碎了,他看着身边眼眶红红却仍然脸上挂笑的小桃北,暗下决心:他以后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钱,把百货公司里的好东西都买下来送给小桃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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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亡了,可年还要照过,百姓的日子还要照过。

  除夕夜里,万家灯火,陈府上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雏菊和迎儿都在前厅张罗着,她们两个是从小跟着老夫人的丫头,年纪还没有陈国富大。老夫人喜欢她俩,她性子急,所以对这种干活麻利的丫鬟也分外有好感,刚刚还私下刚给了她俩红包,此刻两人乐得合不拢嘴。

  老夫人穿着大红的对襟夹袄,头发整整齐齐地盘在脑后,脸上带着慈祥地笑意。一房一房的人陆续到了,孩子们排着队给她下跪磕头说吉祥话,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吩咐雏菊给孩子们递上红包。人一老了大概就更喜欢小孩子了,虽然老夫人眼里不揉沙子,但是对这些孙子孙女们却倍加呵护,宽容到孩子们的爹娘都目瞪口呆。

  有一次,陈友仓的小儿子把她挚爱的花瓶打破了,陈友仓刚要挥手教训儿子,却反被一旁的老夫人几乎推了一个跟头。

  三房的小玉宝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因为来不及停下,在老夫人的腿上撞了个满怀,继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这小家伙非但没哭,反而抬起头就咧嘴笑,嘴里还不忘嚷着:“太奶奶吉祥如意!”。那讨巧的可爱模样,惹得周围人阵阵发笑,老夫人一伸手把小玉宝抱了起来,从脖子上摘下条带着元宝坠子的金链子就套在了小家伙脖子上。

  这一举动彻底惊住了在场的众人,玉宝母亲急忙迎上去接过儿子,抬手要摘那链子:“奶奶使不得,这链子是爷爷送您的,太贵重了。玉宝他还是个孩子,哪受得起啊?”

  老夫人摆摆手,“玉宝是我第一个曾孙,我不给他给谁啊?国烨争气,早早的成婚娶了你这么俊俏的孙媳给我,现在玉宝又乖巧可爱,还是你们三房有福气啊!”说着话,老夫人眼睛竟有些泛红。陈国烨是陈柏安的儿子,陈国富的弟弟。现在当弟弟的都有了儿子,当哥哥的反倒还是光棍一条,这让老夫人心里如何舒坦。

  玉宝母亲回头看了看婆婆,然后便识相地抱着玉宝退回到座位上去了。

  距年夜饭还有一会儿,大家本来还说笑着,可眼见着老夫人面露不悦,就都安静下来。秀娘第一个开口安慰:“婶子您别急,这事要我看,就怪那个张媒婆,还什么天下第一媒呢,亏她也不害臊!这都一年了,还没给富子说上个媳妇,赶明儿我真得好好臊臊她!”

  秀娘的丈夫陈柏年忍不住提出不同意见:“这事主要还是富子,他要是自己个儿不着急……”陈柏年本就是个没主心骨的窝囊男人,话刚说到一半儿,被秀娘一瞪便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怎么不急,富子血气方刚的老爷们,哪有不想娶媳妇的?除非他……”秀娘没敢把断袖两个字说出口,“一会儿富子来了,咱们好好问问他,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不说别的,就咱们陈家这份家业摆在这儿,哪家的漂亮姑娘不想嫁进来?”

  一听漂亮姑娘,陈柏康就来劲了,“要说漂亮姑娘,我倒是认识很多,回头我给富子找一个,保准水灵灵的!”

  “得!不是我说,你认识的那些姑娘能过日子?要我看啊,还是二哥人脉广,这事还得二哥多上心!”陈友仓笑着说。

  众人点点头,都觉得陈友仓这话说的有道理。陈柏安也没推辞,对老夫人说:“婶子,按理说富子这岁数是该娶房媳妇了,可之前您也看到了,他不肯配合啊!几次我约了姑娘,他来都不来,把我往那一凉,这叫什么事儿啊!”

  陈柏安的话也并非空穴来风,去年过年的时候,老夫人也张罗过一次帮陈国富说媒的事。陈伯安有个远方表妹,今年才十七岁,是教书先生的女儿,知书达理。他想把这表妹介绍给陈国富,说的时候陈国富也答应了。可是第二天,陈国富硬是跑了,把陈柏安自己扔在了表妹面前,想起来至今都觉得尴尬。还有上次刘会长的千金,还不是同样白白等了他许久,以至于老夫人后来几次再邀会长夫人都被回绝了。

  顺着陈柏安的话,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间这开饭前的片刻竟成了陈国富的追讨会。

继续阅读:第十三章 陈国富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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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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