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尔唯心2016-12-29 12:475,365

  生病了不好好在家里待着,她这是要干什么去?

  苏子津站直了身体,顿了顿,从树影中走出来往前走了几步,但在看见前面小区门口的门卫室后他的脚步一顿,又转身走了回来,然后默默发动车子,开车跟了上去。

  这个小区在秦海郊外,虽然环境好,但毕竟离市中心较远,人烟不多,此时路上车都少见,行人更是只有前面那孤零零的一个。

  他慢慢开车超过她后,在她前面不远处的路边停了车。

  后视镜里,一直微低着头的人影逐渐靠近过来,等看清她交叉在前面的两只手其实是在用力摁着胃部后,苏子津的眉心一下蹙了起来。恰在此时,副驾上的手机铃声叮铃铃的响了起来,亮起的手机屏幕上廖云帆三个大字不住闪动,苏子津原本要开门下车的动作一滞。

  外面的人此刻已经走到了车边,苏子津动作迅速的伸手把手机捏到掌中,一边划开接听键接听电话,一边打开车门下车,快走几步拉住了蒙头往前走的晴好。

  “啊——”

  “喂,子津!咦,谁在喊啊!”

  “云帆,等一下我打给你!”苏子津利落的挂断电话,松开被吓了一跳的晴好,皱眉道:“医生不是说了让你好好休息!”

  “子,子津!”晴好眨了眨湿润的眼眸,发晕的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

  苏子津的声音沉了沉:“这么晚了,你又跑出来干嘛!”

  晴好愣神道:“我饿了!”

  “你还没吃晚饭?”

  眼看着苏子津瞬间寒了脸色,晴好只觉得原本就有些发晕的脑袋更晕了:“我……我太累了,家里又没有东西吃了!我想着睡一觉就会好了的……”

  苏子津只觉得额上青筋都跳了出来,他用力攥紧掌心的手机,直到手机的棱角让他有了痛感,他才哑声道:“你量过体温没有?是不是又发烧了?”

  晴好望着他,晕乎乎的抬起一只手摸了摸额头道:“冰的啊。”

  苏子津叹口气,伸手把人拉到身边,抬手摸上了晴好的额头。

  他的手心带着干燥的温热感,晴好的额头却还要比他的手心更高一个温度:“既然没吃晚饭,是不是也没吃药?”

  晴好的全部心神已经被额上那只大手夺了去,良久才呆呆的摇了摇头:“我怕吃了胃疼!”

  “你!算了。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不要!”晴好猛地退后一步,低低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不要去医院了!只是没吃药而已,待会儿我吃了药就会退烧的!”

  苏子津伸出去的手僵了僵,然后转身打开了副驾的车门:“上车!”

  晴好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一脸委屈的在苏子津凌厉的目光中上了车。

  令晴好惊讶的是,车子停在了附近的唯一一家小超市门前。

  只是由于时间太晚,超市里的熟食早就卖完了,在服务员不耐烦的催促目光中,晴好只胡乱抱了几包方便面就跑了出来。

  苏子津一看她手中红红绿绿的袋子就皱起了眉头,然后自己转身进去,随意拿了几样东西,回到付款台快速结了账。

  把人载回小区门口,苏子津把自己买的东西往晴好怀里一塞:“你买的全是辣的,还是自己煮面吃吧!”

  晴好低头摸了摸被塞进怀里的塑料兜,低声道:“我又不会煮!”

  苏子津呼吸一窒,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两人最后还是一起上了楼。

  厨房果然是主人不会煮饭才有的样子,干净整洁到死板。

  苏子津在厨房门口站了站,回头看了一眼心虚的晴好,才冷着脸走进去,卷起衣袖一言不发的开始翻找东西,准备材料做饭。

  晴好站在门口痴痴望着,眼前从容的身影慢慢的、慢慢的就和许多年前的少年融合在了一起。

  “子津!”少年模样的晴好不满的喊着,从门外跑进了厨房,站到了正在切菜的少年身边。随着走动,她头上的马尾辫晃来晃去,身上还穿没来得及回家换下的那件蓝白相间的校服。

  她伸手一指案板上翠绿的苦瓜,大声道:“我不吃这个!我说了我要吃水煮鱼!”

  正在切菜的少年闻声“啪”的一下,手腕一甩,闪着寒光的菜刀就直直的立在了案板上。他侧过头,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危险的微微眯起,还带着少年青涩气息的五官已经很具压迫人的气势了。

  扎马尾辫的晴好被他一瞪,雄赳赳气昂昂伸出去的胳膊立即缩了回来,只是嘴巴还是嘟了起来:“我不喜欢吃苦瓜嘛!我都好久没吃辣的了,你明明说会做水煮鱼的!”

  少年脸色严肃,声音却比现在柔和很多:“你感冒了,喉咙疼,胃也不舒服!芹姨说了不让你吃辣的!”

  扎马尾辫的晴好嗤了一声:“我妈才没说!她刚才打电话过来还说正在做麻辣鸡,问我要不要回去吃呢!是你说你要做水煮鱼我才留下的,你又骗人!!!”

  少年秀气的眉峰挑了挑。芹姨真是的,明明就是知道她不会回去,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他冲窗外正被倾盆大雨冲刷的世界扬了扬下巴:“要不,你现在冒雨跑回家?说不定还能啃几块鸡骨头!”

  “你!”马尾晴好一下怒瞪圆了眼睛。

  这时,窗外忽然一道闪电劈了下来,紧接着就是一声巨雷炸响在耳边,瞪圆的眼睛被吓的眨了好几下,顿时失去了张牙舞爪的气势,马尾晴好泄气的耷拉下了脑袋。

  少年莹润的双唇用力一抿,竭力忍住就要跑出来的笑声,伸手把好似被主人训斥了的宠物狗一样的马尾晴好拉到厨房的洗菜池边,那里面一条好大的草鱼正在快乐的吐着泡泡。

  马尾晴好沮丧的小脸立刻又明亮了起来:“水煮鱼!子津,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的……”

  又拿起了菜刀的少年侧过头来,恶劣一笑:“我就是骗你的!因为这条鱼的寿命至少还有七天。”

  “七天……为什么?哎,算了!七天就七天吧,那七天后我来吃啊!”

  “到时候看状况再说。”

  “看状况?看什么状况啊?”

  “某人的身体状况!”

  ……

  拥有又失去之后,美好的回忆无意是最杀人于无形的武器,可这武器偏偏包裹着厚厚的糖衣,甜蜜的让人丧失防备!

  晴好把头慢慢靠在了门框上,望着厨房里专注的男人,嘴角无意识的挂上了一点笑意,话不经思考就跑了出来:“我不想吃清汤面哎。”

  苏子津正在切姜丝的动作顿了一下,侧头看了一她一眼。

  晴好后知后觉的站直了身体,脸色一红。

  几秒钟后,案板上再次传来了规律的哒哒哒哒声。

  晴好那句半路冒出来的话仿佛完全没有影响到苏子津,切完姜丝葱丝,恰巧开水翻滚,他伸手把塑料袋打开,把面条拿出来一点一点撒进了开水中,一如他早就想好的,从容而随意。

  “你应该学着做饭的。”苏子津望着翻滚的水面,开口道。

  晴好双手捏紧门框,半响轻声答道:“明明是你说,我不用学做饭的!”

  苏子津挺直的背影,骤然一僵。

  许多年前那条被养在苏家厨房中的草鱼在十天之后依旧安然的吐着泡泡,已经准备了好几天要将它拆吃入肚的晴好非常的不满,于是撸起袖子亲自下了手。

  滑腻的鱼鳞让看似笨重的草鱼在晴好手下逃过了好几劫,扑棱扑棱的水声惊动了书房里的少年。

  苏子津推开门,先是看了一眼电视大亮却空无一人的客厅,然后顺着声音走进了厨房。

  “曲晴好!你是不是皮痒了啊!”

  他望着自己早上刚收拾干净的厨房里,地面上、案板上、柜台上的一众锅碗瓢盆里被一人一鱼扑腾溅满的水珠,以及翻倒的乱七八糟的调味料的瓶瓶罐罐,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突的跳个不停。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在干嘛?”

  晴好无辜的望了一圈四周,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道:“捉鱼啊!”

  苏子津看一眼她湿了大半的衣服以及还在滴水的刘海,捂住额头无力的叹了口气:“我不是说了明天就给你做!”

  “你已经说过好几个明天了!”晴好委屈的双手叉腰,控诉道:“我不信你了,我要自己做!!”

  她一挺腰,被水打湿到几近透明的衣衫下就隐隐显露出了明显的上围和紧实的腰线。苏子津移开视线假咳一声,转身出去拿了条毛巾扔给她,叹气道:“你真是祖宗!我认输,现在就给你做,行了吧!”

  晴好捧着毛巾,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笑意:“真的?你早听话不就好了,剩的我费工夫!”

  “是是是!”苏子津把手上看了一半的书也递给晴好,没好气道:“麻烦您老快去洗澡换衣服吧!小的现在就准备午膳伺候您!”

  晴好接过书,呼呼的跑回书房丢到桌上,又顶着那条搭在脑袋上的毛巾跑了回来。

  “站这干嘛!赶紧去换衣服!”

  晴好抱起手臂,摇摇头道:“不去,我要在这跟你学做饭!等我自己学会了,就不用想吃什么还要求着你了!哼!”

  “别不知好歹啊!你自己抵抗力不行,动不动就上火发炎,是医生嘱咐了你最近不能吃辣的。我是为了谁啊?还敢来怪我!”

  晴好语塞,愣了一阵还是不服气道:“那我也要学做饭啊!要是以后你不跟我一起上大学了或者不跟我在一个地方工作了,我岂不是没得吃了啊!”

  苏子津轻笑一声,伸手隔着厚厚的毛巾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我保证将来会跟你一起上大学、一起工作,就算不能住在一起的时候也绝对不会离你太远,你想吃的东西我统统都提前准备好,随时听候差遣,保证你能吃得到。这样好了吧?”

  晴好被他明亮的眼眸盯着,耳边绕着好似小提琴音的细语柔声,脸色一点一点晕上了好看的嫣红。她不自在的转了转脑袋,又傻乎乎的转回来,轻声问道:“那,我好像就不用学做饭了哦!”

  苏子津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是!你不用学做饭了!所以,现在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听话!”

  那些零散的回忆显然谁都没有忘记,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良久,苏子津冷笑一声道:“我怎么知道你最后会嫁给一个连饭都不会做的男人!”

  故意冷淡的语气,仿佛他真的只是在感慨她眼光的不好!

  晴好手指扣着门框,脸色慢慢变成了毫无血色的苍白,最终还是缓缓低下头,转身离开了厨房。

  几分钟后,双手托腮、怔怔望着餐桌出神的晴好面前,一只大手稳稳放下了一碗冒着淡淡葱油香气的油泼面,另一只手上是一双筷子。

  晴好一点一点挺直了脊背,望着那碗翠绿伴着金黄、香味飘散却并不显油腻的面条,眼睫颤了颤。她伸手接过筷子,咬了下嘴唇,顺着那只手臂抬眼看向苏子津。

  苏子津的脸色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清冷,看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却解两只挽到胳膊肘的衣袖。

  洁白整齐的衬衣因为长时间的折叠已经留下了一圈圈的痕迹,苏子津不在意的掸了掸,转身走到沙发旁,长臂一捞,把搭在上面的大衣拿了起来。

  晴好立即放下筷子跑到了他跟前:“你,你不吃吗?”说完看了一眼桌上唯一的一碗面,又立刻改口道:“你这就要走了啊?”

  她满脸的不舍和眼神里的楚楚可怜让苏子津瞬间想起了许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他和他母亲搬来宿山已经有几年了。本来他父亲在他们母子搬来之前就已经经常不回家吃饭了,后来,他母亲开始工作,家里就常常会只剩他一个人。当时晴好还并不会频繁的到他家里来。她曾无意提起过,芹姨嘱咐过她说,他家里的东西都很贵,去玩的时候要特别小心,因为打坏了一件都可能是她们家赔不起的!

  虽然后来他们家尤其是他房间里被损坏的装饰、摆设等大部分物品都是赔在了她的手上,但刚开始的时候,这种隐约的阶级意识让她潜意识并不多愿意去他家!直到初一开升学家长会那天……

  家长们都被请进了教室中开家长会,他则和晴好坐在操场的观看台上等着家长会结束。

  “子津,你爸爸和妈妈都没有来哦!”刚升为初中生的晴好伸长着两条腿,坐在自己身侧,望着自己的眼神里写满了同情。

  同样刚升上初中的自己则双手捏紧了背上的双肩包背带:“嗯!他们忙,没有空来!”

  “可是这种人生中的重要时刻,他们再忙也应该抽空过来吧!而且就算阿姨和叔叔来一个也好啊!全班同学的父母都来了,只有你……子津!”她怯怯的看着猛然站起来的自己,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你在这等芹姨和叔叔吧,明天就要正式开学了,我还要回家收拾明天上学用的东西,先走了!”

  她赶紧站起来伸手拉住自己:“啊?不是说好了去我家吃饭的嘛!我妈肯定会做一桌子你喜欢吃的菜的!”

  “不用了,你跟芹姨和叔叔说一声吧!”

  她鼓了鼓腮,讨好道:“那,那叔叔阿姨又不在家,你怎么吃饭啊?好啦,我再也不乱说话了,你就去我家吧!”

  “我会做饭,饭我可以自己回去做。”

  “可是,那样也没有人陪你吃饭啊!自己一个人吃饭多凄凉啊!我就特别讨厌一个人吃饭,看着空荡荡的桌子就没胃口!”

  这种口气真是让人火大啊!自己终于忍不住甩开了她的手:“我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不需要别人陪!”

  本以为冷声冷气的散场,她大概这几天都不会理自己了,可没想到自己刚回到家不过十分钟,门铃声就响了起来,一打开房门,她就跺着脚跑了进来。

  “你跑来干嘛?”

  她昂着头道:“陪你吃饭啊!”

  “陪我吃饭?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别人陪着才能吃饭!”

  “可是一个人吃饭冷冷清清的会没胃口啊。我妈说了你正在长个子,不好好吃饭会长成矮子的!既然你不愿去我家,我就只好过来陪你喽!你都不知道,我妈本来准备了多少好吃的,尤其是你喜欢吃的,一大堆呢!对啦,你真的会做饭啊?那你准备做什么?我想吃鱼,你会做吗……”

  最后饭菜上桌,她一边抱怨没有她妈妈做的好吃,却一边捧着碗、手里的筷子一刻也没停歇。她吃的如此香甜,让桌上最最平常的饭菜都变得格外好吃起来。

  从那以后,她跑来他家的次数骤然多了起来,每次听说他家中无人,她都会风风火火的跑来。再后来,她出现在他家逐渐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烹饪水平被刺激着不断的提高,到他们分开的时候,他常常听见的已经是她跟芹姨抱怨——“妈,你做的菜还没子津做的一半好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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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有嫌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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