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南巡游 (段九)
雪小朵2017-02-08 14:023,321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始终没有离开我,添些笑意进去之后,更好看了。

  我只觉得耳后有些发烧,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幸好食肆的老板及时过来,将一些小食摆上桌,还热情地为我们介绍:“这些都是泗州特产,蟹黄卷,豆腐花,合子酥和炸元宵,二位客官慢用。”介绍完之后,又好奇地问我们,“听二位客官口音,不像是泗州人氏,是来探亲的还是来访友的?”

  我道:“路过。”

  宋诀道:“探亲。”

  老板的目光在我二人脸上扫过,显得有些疑惑,我咳一声道:“探亲的路上,听说此处温泉甚好……”

  老板不知为何露出一副明白的神情:“原来二位也是来泡温泉的。恕我多嘴,此地温泉的送子之说啊,那都是别人传出来的,未必可信,而且看二位还年轻,也不必着急要孩子。”说着就乐呵呵地提着茶壶添茶去了。

  我愣在那里,望向宋诀,向他求证:“他是不是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他气定神闲地夹起一块合子酥,抬头看我:“原来此地的温泉还有送子一说。”又道,“倒可以试试。”

  我忍不住在桌子下面踢他一脚:“谁要跟你试。”

  他笑望着我,慢悠悠道:“我说要同你试了吗?”

  我的面皮不由得一抖,反应了一会儿道:“跟别人也不许试。”

  他捞起桌上的折扇,打开,在身前摇了摇,薄唇轻启,声音如同烟岚:“你是我的什么人,要这样管着我,嗯?”

  我为他的话一默,越想越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我的确不是他的什么人,他要跟谁生孩子,同我也的确没有什么关系。但,虽然想得明白,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垂头看了一眼桌子上摆得煞是好看的小食,觉得可能是不合胃口。

  我扒拉着盘子里的东西,闷闷道:“好,我不管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着将筷子往桌上一放,道,“我吃饱了。”

  他看我一眼,又看桌子一眼,有些不能理解:“方才不还喊着饿吗,怎么才吃了两个包子就饱了?”

  我道:“饱了就是饱了,就像我管不着你一样,你也管不着我。”被他看得心虚,挺了挺腰板道,“你就算这样看着我,我也吃不下这些了,不然带回去给婳婳吃,婳婳不吃,就给大枣吃。”

  宋诀道:“大枣是谁?”

  我道:“替我拉车的枣红马。”

  他听后失笑,声音显得很开心,问我:“岫岫,你这是在同我闹别扭吗?”

  我往嘴里塞了一个炸元宵道:“你不要这样自作多情,再说,要闹别扭也不是我同你闹,而是你同我闹,从昨日开始,你就有些不大正常。”

  他道:“哦?”慢悠悠道,“我哪里不正常?”

  我想了想,道:“算了。”

  隔了一会儿,听到他气定神闲地承认:“我的确有些地方做的不对。”

  我愣住,不由得抬头看他,听他接着道:“昨日我不该出现的那样及时,否则你同沈大人,还可以多些独处的时间。”说完慢悠悠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瞧他那自若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听后哑然,有些生气地起身,道:“这顿饭吃不好了。”说完,就丢下他离开了食肆。

  他自己同沈初关系不好,还因为我同沈初走的近而迁怒我,一个大男人小气成这样实在是令人恼火。

  我跨出食肆前,听到身后老板担忧地对他说:“怎么才一会儿工夫,客官就惹尊夫人生气了,快追上去哄哄。”

  又听到宋诀气定神闲的语调:“贱内脾气不好,让你见笑。钱放这里,不必找了。”

  我为贱内二字臊的脸一烧,又忍不住偷偷回头,看到他不疾不徐地跟上来,忙加快些脚步,却又不自觉地控制着步伐,像是有些害怕他追不上。

  裙带在夜风里轻轻飞扬,我抚着绣莲纹的衣袖懊悔地想,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没走几步,前方遇着个卖糖人的小贩。

  穿布衣的小贩将我拦下,问我:“姑娘要不要买根糖人。”

  我瞧着许多糖人中,有个狐狸模样的做的很精巧,但一想到自己身上没有钱,就失望地摇摇头,又不死心问他:“这个狐狸糖多少钱啊。”

  对方伸出三根手指,道:“赔本买卖。”

  我道:“手艺倒是很巧……”

  正想向他表示我真的没有钱,就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喜欢吗?喜欢就送你。”

  我蹙了蹙眉:“谁要你送。”

  避开那个小贩继续往前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我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坏啊。可是又想,他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对的地方,但就是不想原谅他。

  清泉郡的桥比路多,我走到一座名唤状元桥的桥上,望着对岸临水的浣花茶肆,前几日在那里喝过茶,茶肆虽小,却有很多诗人在那里题过诗,附庸风雅是个好去处。

  看着对岸华灯初上,心情刚刚有所平复,眼前就多出一串狐狸状的饴糖。男子背靠上白玉桥,将手中的东西在我眼前晃一晃,胡言乱语道:“听说附近有狐狸作祟,会将年轻貌美的姑娘捉去当自己的新娘,姑娘长的漂亮,又独身一人,不怕遇到了这好色的狐狸吗?”

  我白他一眼:“这里已经有一个比狐狸还风流好色的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眼睛一眯,也不加以反驳,只笑吟吟道:“怪只怪姑娘的这张脸太招桃花,便是不风流不好色,也忍不住要变成登徒子浪荡客。”

  我再次为他的厚脸皮表示钦佩,果断放弃同他贫嘴,继续盯着桥下风景。

  他见我不说话,也不着急,隔了一会儿,忽然低低叫我的名字:“岫岫。”

  声音比刚才沉,也比刚才多了些魅惑的味道,我摸着手臂道:“你别这样唤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眼里笑意愈深:“那我该唤你什么,阿岫?岫儿?”

  我扶额妥协:“你还是唤我岫岫吧。”

  他露出得逞的微笑,含笑沉吟:“云无心以出岫……在世间沉浮,若真能如白云般了无心机,自由自在,当是极好的一生。”

  我原本打定主意不轻易理他,听他这句话忍不住侧头看他。

  男子垂眸望着手中的糖狐狸,似陷入什么思虑,那握住糖杆的手修长白皙,比例完好,看的人微微失神。

  我好容易从他的手上收回眼光,含糊道:“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名字。”

  他看向我,眸光有如春色潋滟,淡笑着问我:“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我茫然地点头:“也不至于讨厌。”

  他好笑地看着我:“喜欢便直说喜欢,讨厌便直说讨厌。什么叫不至于讨厌?”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听他又道:“虽说中庸者,不偏不倚,无过无及,但若遇着什么事都要折衷妥协,却也无趣。”

  我被他说中痛处,撇一撇嘴,委屈道:“像你这样会做人的人,自然看谁都无趣,既然觉得我无趣,又何必理我?”

  他挑眉:“生气了?”

  我不理他,他将糖狐狸递到我面前,道:“赔礼。”

  我看了糖狐狸一眼,又看一眼,终于忍不住接到手中,口上却嫌弃道:“你这赔礼未免也太寒碜。”

  “赔礼一事,体不体面是次要,能不能投其所好才是主要。”

  他的道理一套一套的。

  我继续嫌弃道:“这么丑的糖狐狸,谁会喜欢?”

  他伸手过来:“那还给我吧。”

  我避开他:“哪有送人的礼物又收回去的道理?”

  他接着抢,道:“既然收礼的人不喜欢,我又何必自讨没趣,不如收回去,自己吃掉也好。”

  他个子比我高,手也比我长,很快那只糖狐狸就又易到他手上,我哀怨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命令他:“还给我。”

  说着,就伸出手同他争抢。

  他将糖狐狸举高,笑眯眯地道了两个字:“求我。”

  男子的神情在银白月光下有些生动,有些张扬,带着一些睥睨众生的味道。

  毕竟他也曾执掌生杀大权、骁战四方,而他所有的棱角,都随他那些赫赫战功一起埋在烟尘剑戟中,藏在山河苍茫里。此刻,他不经意的神情,忽然黯淡了这满街夜色和一城月光。

  我举高的手不由得顿在半空,突然感觉到有些呼吸不畅。

  我知道,自那一刻起,我的身上便被下了名为宋诀的咒,没有解药,没有出口,所有的退路都被封得死死的,往前走也是劫,往后退亦是劫。

  他注意到我突如其来的恍惚,还火上浇油地蛊惑我:“求我,便什么都给你。”

  我突然很想问他:什么都给我,连你自己也可以给我吗?

  可以把属于别人的你的那部分,也全都交给我吗?

  我自然不会这样问他,有这样想法的我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错。我缓缓收回那只同他争夺糖狐狸的手,默了默道:“我不想要了。”

  说完逃离一般转过身。

  “回客栈吧。不知婳婳有没有睡下……”

  这座状元桥上会留下我的脚印,可我大约再也不会回来,就如同当年同宋诀的婚约——已经被迫折返的路途,又该如何继续走下去?

继续阅读:第五章 江南巡游 (段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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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神仙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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