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糊涂姻缘 (段六)
雪小朵2017-02-08 14:033,386

  男子身材高挑秀雅,穿一件白色的稠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月华在他的眉眼上倾泻流转,仿佛也一时不愿离开。

  我摇扇子的手顿了一拍,路上想好的理由也一下子忘得干净,他见我望着他不说话,眉头略蹙,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这样晚了,不回房休息,来此作甚?”

  我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拿扇子挡住嘴,道:“我迷路了。”

  他眉头挑了挑:“右转直走,转个弯便是。”

  我在他好整以暇的目光里只好认错:“其实我没有迷路,我只是想来找你聊聊天,你不觉得今日月色颇佳,是个谈天说地的好时候吗?”

  他的眼角抽了抽,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我的时候,他却往一旁让了一些,示意我:“进来。”

  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隐约闻到入浴过后留下的淡香。

  我一进屋便四处打量,左边望过去,靠墙是一排红木架子,架子上面层层方格里,摆了各种釉色的瓷器,右边一排书架,上面放满了书函,架子前面则是一张螭纹的条案,笔墨纸砚都摆放齐整。

  我这个人,打小便有个遇到稀罕的物件总忍不住要摸一摸的毛病。

  无颜掩好了门,在我身后提醒我:“你手上的那个插瓶出自元永年间,是世间仅存的三件之中,唯一一件保存完整的,无论花色还是形状,都是上乘。”

  我听出他的意思是让我放回去,于是哦了一声,乖乖将它放回原处。

  啧啧叹道:“一百年前的东西,怪不得手感同现在的瓷器不一样。”说完又踱到条案的前面,将搁在案上的笔洗捞到手中,摸了摸问他,“听说玉质笔洗传世品不多,你从哪里弄来的?”

  他行到我身边,接过那白玉的笔洗在案上摆好,不答反问:“你懂的倒是不少,都是从哪里学的?”

  我的目光又被案子上的笔架吸引过去,随口应道:“自然是跟我师父学的。我师父学识渊博,比住我们隔壁的隔壁的张秀才懂得还多。”放下笔架要去摸砚台,结果手臂上冷不防地挨了一下。

  我的手一缩,见无颜的手中握着原本摆在桌上的折扇,长眉微挑:“也不怕脏了手。”又问我,“你这是要将所有的东西都摸过一遍么?”

  我揉着被他敲疼的手臂道:“习惯,习惯。”

  他道:“将这个习惯给我改了。女子应当端庄贤淑,如你这般上蹿下跳,左摸右摸,成何体统。”又小声道了句,“这样的毛病,也不知是谁惯出来的。”

  我想起这里不是家里,随便摸别人的东西是有些不好,可是我既然嫁给了他,他的家便该是我的家,他的东西便该是我的东西,既然是我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摸?

  大约是我的表情上挂着不能理解,他见后轻叹一口气:“罢了。”又道,“你坐下,我有些话要交代你。”

  我听后立刻在条案前坐下,看了他一眼,又默默从主位上挪开,坐到侧座上。

  他揉了揉额角,在我让出来的位子上安顿了,随手在面前铺了一张纸,又到笔架上捡了一支紫毫。

  我瞧他架势,似要写什么,忙殷勤地将砚台往他手边挪了挪,他看我一眼,边在纸上落笔边道:“寻常百姓的婚事,若遇夫妻不和,或者一方为人不淑,可以休妻,可以和离,但长公主的赐婚,除非长公主亲自开口,谁都无法解除。即便你我夫妻有名无实,也是如此。这是我需要你知道的第一件事。”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遂朝他点了点头。

  他接着道:“第二件事,你需知道,答应娶你,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并非我真心想娶的女子,我也未必是你真心想嫁之人。我可以做到同你举案齐眉,却做不到真心待你。”抬头看我,脸上表情有些冷漠,“这件事你提前适应,不要到日后才觉得不公平和委屈。”

  我垂下头:“你救我一命,我该感激你,你不喜欢我,我同样不喜欢你,这没有什么不公平,更没有委屈可言。”总觉得那时候的心情有点复杂,想笑却有些笑不出来。

  他的神色依然平淡,言辞虽然也算温和,整个人却仿佛远在天边:“你能这样想最好。”接着道,“第三件事,你如今是我的嫡妻,也是府上的主母,日常行事应当更加克己守礼,这几日有下人抱怨你不懂规矩,我虽交代他们对你多多担待和帮扶,却不能一直这样维护你。以后的日子还长,有些琐事还需要你自己注意。”

  我的脑子空了半晌,才意识到他还在等我的回答,于是含糊地点了下头,道:“我知道了。”

  此时,他已经写好了一页什么,我方才光顾着听他说话,也没注意他写的是什么,见他写完便望过去,结果看到前两个字,我便愣在那里。

  那原来是一纸休书。

  看着他将写好的休书封在信封里,用端正的字体写上自己的名字后,便将毛笔丢入笔洗里。

  他淡淡道:“你前几日问我要的东西,我提前写好给你,正所谓造化无常,若是日后得了机缘,你可带着这封休书,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干笑一声,将他递来的东西揣入怀中,道:“你想的还真周到。”坐了一会儿又道,“你方才说了三件事,我却一件事也没说,是不是有点不大公平?这样吧,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答应我,我便将你说的那三件事放在心上。”

  他道:“说来听听。”

  我理了理衣袖上的褶:“你先答应我再说。”

  他道:“只要不是有悖原则之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迎上他的目光,想了一会儿道:“府里的下人瞧不起我,对我诸多抱怨,这其中诚然有我的问题,可是更多却是你的问题,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漫不经心戳弄着悬在笔架上的毛笔,对他道,“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对我不够和气,从明日开始,你只要待我略好一些,他们便不会那么为难我。”

  他凝眉问我:“如何才是待你好?”

  我举了个例子给他:“比方说,你宁愿睡书斋,也不愿与我圆房,他们自然耻笑我。”

  他神色沉了沉,问我:“你可知圆房是什么意思?”

  我道:“知道啊,我虽没成过亲,这种事还是明白的,成了亲的人都要圆房嘛。我前两日听他们在背后笑话我,说我们虽然成了亲,却没有圆房,好像没有圆房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我可不想一直这么丢人下去,你若是对我好,便……”

  我话未说完,他已低低打断我:“胡闹。”

  瞧他神色,倒似在生气。我不知他为何突然生气,茫然地瞧着他,见他眉头蹙得紧,便伸手过去:“你在生气么,为什么生气?”

  他避开我的手,神色稍有恢复,道:“我不能同你圆房。”

  我悻悻道:“没想到你这么小气。”

  他眼风扫过来,我忙道:“不圆房就不圆房,我也不习惯两个人睡一张床。”又笑嘻嘻道,“既然这样,你便答应我另一件事。你以后出去玩儿,带我出去怎么样?”撞到他寒凉的目光,忙自动降低标准,“不带我出去也可以,我自己出去也一样,你只需吩咐他们一声,让他们不要拦着我就是。”

  第二日,我对着一堵高墙将他腹诽了好几遍,圆房也不答应,放我出去也不答应,做人吝啬成这样,也实在是没救了,若不是我翻墙的本事甚好,早晚要闷出毛病来。

  那日天气极佳,太阳不毒,偶有凉风拂面,很适合出门。

  淮安巷一出来便是凌波河,河畔有雕梁画栋,一条白玉桥横跨两岸,桥上游人往来如织。

  沿河走不远,便是东西两市,街边的建筑都仿古而建,百年前的古意幽幽,配上今日的扰攘繁华,使这片区域成为晋都最引人入胜的地方。

  由于此处风景独好,堪比江南,凌波河的两畔的楼阁,便大多被做风月生意的人占据,姑娘的闺阁临河而建,若是有翩翩公子乘画舫游河,定然一抬头便是满楼红袖招的光景。

  我的心情原本极好,也想感受一下水中游的感觉,可是一想到自己身上分文没有,想要租一个时辰的画舫则需要八十文,便也只好打消这个念头。趴在凌波桥上往下望,正有一座画舫过了桥洞,缓缓朝前行去。

  眼馋可以过一过眼瘾,嘴馋就有些折磨人。

  香喷喷的糯米圆子,玲珑剔透的小笼包,清香四溢的梅花糕……我正直勾勾地立在小吃的摊贩前咽口水,突然觉得肩膀上落了一只手。

  我一惊,忙回过头去,却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少年。

  少年恭敬道:“这位姑娘,我家爷想请姑娘舫中一叙,还望姑娘赏光。”

  我疑惑地看着他,心道自己在晋国并无熟人,他家爷又是谁?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皮不由得一跳。

  那坐在画舫中淡定地饮茶的,不正是昨日才见过的慕容璟?

  我本就是偷摸跑出来,被他看到可还了得?忙拿衣袖遮着脸,试图开溜:“你家爷认错人了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少年拦住我道:“我们爷说了,姑娘便是遮住脸,他也认得你。”

  我默了默:“你们爷什么时候说的?”

  少年道:“我会读唇语,爷刚才说的。”又道,“爷又说了,想请姑娘吃东西。”

  我道:“那便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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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神仙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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