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师父。”小小的手轻轻握住血瞳男子的手。
西北战事的情况，比我想象的更糟。即使是一个骑兵也能轻易消灭整个村庄，而巫师的治疗力量令那些骑兵无法死去，这样的组合，能打破世间最坚固的城防，占领世间最强大的国家。
原来这凡间里，也有那么诡异的国家和恐怖的力量。
我们率先到达的是边境重镇，十叶城。
孤烟直，长河浅，战火早早淹没了这座城池。
十叶城是边境较大城邑，物资充裕，人口较多，具有一定防御条件。十叶城被围不久，守将穆菲战死，军民共推副将伊稚斜为将。伊稚斜利用两军相持的时机，集结七千余士卒，加以整顿、扩充，并增修城垒，加强防务。
将军大帐。
“伊将军和军民同甘共苦，坐则织蒉，立则仗锸，举世功劳。”主座的少年虽是笑着说，刀削一样完美的侧脸却让人胆寒，尤其是尖削的下颚冰冷如月，一眼射向某处，只觉全身不得动弹。
“不敢不敢，小人怎比得上大将军万站英勇之姿。”下首的黑面络腮胡子大将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我在一旁默不作声。
这伊稚斜，应该是睿郡王留在这的人吧。
“千琅奉皇令接掌西北各军，伊将军劳苦功高，可以好好歇一歇了。”银甲少年继续笑道，骄阳般的笑让那帐外的黑夜也暖了几分。
黑面大汉骤然起身，一副壮士扼腕报效家国的模样。
“大将军此话差矣，自天朝开国以来伊某已在这十叶城守了十四年，与这十叶城军民早融为一体，如何能歇下来藐视皇恩？”
少年倒是不急，抿了唇，静静擦拭起手中的玄铁长枪，枪尖发出凛冽的光芒惹得大地一颤。仿佛当年，千琅少年为将，鲜血誓盟，大地在许多马蹄践踏之下，沉闷地哼哼着。
“千琅自四年前侥幸拔得武举头筹之后再未与人比试，不知伊将军言下之意是要与千琅切磋，还是违抗皇令？”
“小人不敢……”
大汉唯唯诺诺地退出大帐。
“听说伊稚斜几月来一直亲自巡视城防，甚至编妻妾、族人入行伍，尽散饮食给士卒，深得军民信任。”
此时我终于开了口。
“喂，你在担心我？”
少年自负一笑，嫌弃我小看了他的能力。
“看来大将军已经想好良策了，白某人不过善意提醒，琅琊不日攻城，大将军的行动最好尽快。”
琅琊不日攻城，是白华传来的消息。说来也可悲，自雅旻失手，暗阁能用的首领人才只剩下白华一人。跟我汇报消息时脸色也是冷冷无善意的，不如雅旻那么和蔼可亲。
夜里我与千琅同睡一帐，对外宣称研讨兵法，实际上不过互相监视兼互相猜忌兼互相试探对方的实力罢了。
可是哪里是那么容易入睡的，昔时长乐宫冷冷清清，我入睡时连宫内都不能有一个侍女。大将军千琅的呼吸有序，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关外的月光照进来，我又小心翼翼地翻了一个身，不想被对面不知是否沉睡的那人听见。
浅浅淡淡的少年的声音响起：“喂，你是不是睡不着？”
“彼此彼此。”
“我睡不着是因为旁边有个陌生女人，你睡不着不会是因为还喜欢我吧？”此番自负的话我一听只想抽他一巴掌。
“知道大将军武艺高强，却不想这嘴皮上的功夫也是无人能及的。”
“我其他的功夫也是无人能及的……”少年冷哼。
我面上一红，所幸黑夜里无人看见。
“比如当年跟在你娘亲身边，捕猎抓菜的本事学会不少。”
内伤了……我难道是被紫陌带坏了？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子曰：不可说。
“喂，想不想听你娘亲的故事？”明明是难得的一番好意，从他嘴里说出却好生别扭，仿佛是拉低了他尊贵的身份。
“说。”
“我第一眼见到你娘亲的时候，她是中宫娘娘，皇上最宠爱的女人，都说如果她怀了男孩一定是天朝下一任的帝王。她怜我无父无母，倾囊相授，日日到校场里来教我却不让我叫她师父，舞刀弄枪的时候也全然没有一个娘娘的感觉。”
千琅陷入回忆里。
“她待我很是严厉，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于是加倍苦练，先是一把火烧了江南三十八小寨的老巢，再是带着十个平时要好的弟兄剿灭了西南叛乱的蛮夷之王，十个弟兄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险些活了下来。后来我带领的士兵多了一些，大多是像我这般无父无母的，我们又去剿灭了一些边境的马贼，百姓很喜欢我们。后来我武举夺魁，皇帝赐我大将军之位，不是你娘亲跟他说的，而是他如果没给我这位置，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在那以后我便很少回京城了，有一次你娘诊出有孕，又恰巧南方中原各大世家诸王联合叛乱，我竟在那里停留了一年之久。等我再来到皇宫之时，中宫娘娘已经换了一个人，你娘下落不明，听说是私自囤兵，被人告发后畏罪潜逃。我不相信，我想到了你娘曾经跟我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想来是皇帝猜忌于她，忌她这般强大。我派人去找，找到的也只是一具尸体，按理她已经有了孩子此时也下落不明，应该是被她的暗阁带走了。”
“她的暗阁里尽是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怎么会屈服于一个刚出生的小娃娃，但既然是那样的人的儿女，只有在黑暗里才能长成茁壮的参天大树，何须我来担心，便停止了追寻。再后来的故事你也知道了。”
对面我早已没有了声音，黑暗里一片静寂，投在帐上一袭倩影安静的就像守候在彼岸几千年的难得不继续招摇的曼陀罗。
果然是奇怪的女人，这样也能睡着。
说了这么多，他倒是突然想起来这么一件事，发生在他成了天朝年纪最小的大将军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