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你这样做，会让她感到自卑的！”
“对不起……是我没有顾及到夏夏的感受……”
叶爸爸的声音听上去那样自责。
“夏夏好不容易才成绩进步了，你看她今天多高兴，结果呢？你一晚上都只顾着夸那个人的女儿！”
“是、是我不好……要不，我明天下班，给夏夏买她最喜欢的芭比娃娃？”
“那云静好呢？你打算给她什么？”
“她、她说她喜欢吉他……”
我听到叶妈妈从床上坐起来的声音。“你给她买吉他却只给夏夏买芭比娃娃？你到底是谁的亲生爸爸？”
“那、那怎么办？”
“钱给我，我明天去买！”
“可是，你也看得到，小静也很努力……”爸爸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诚然他在我和叶诗夏的面前是那样的高大伟岸，英挺不拔。
……
哗啦啦。
转身，我走进厨房，把水流开到最大，溅了自己一身。
————
今天的朝阳特别刺眼。
早上出门前，我把自己的存钱罐举到叶妈妈眼前。
“妈妈，这是我最近一个月攒的零花钱，商场里有家玩具店，他们放在柜台上的那支口琴我想着好久呢，今天终于攒够了钱，妈妈出门的时候能不能帮我买回来？很容易找的，就在一楼的那家玩具店！”
叶妈妈表情愣了一下，见我满怀期待的眼神，她笑着伸手接过，“好啊，妈妈一定帮小静买回来。”
妈妈很少对我承诺过什么，但是每次答应我的事情，她都会做到的。
那时，叶爸爸已经出门上班了，叶妈妈把我的存钱罐塞进包里，跟我和叶诗夏一起出门。
叶诗夏从来都不肯跟我一起走，下了校车之后，她几乎是用赛跑的方式奔进了校园里。
我闷着头走路，快拐进校门口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人。
“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抬头，我看见一双澄澈的眼睛，那双令我无比向往的眼睛。
“澈哥哥！”我立即扬起一个灿烂笑容，眼底却有什么没能逃过他的捕捉。
“怎么？有人敢欺负我的小静？”他摸了摸我的脸，视线落在我的身后。
回头，我看见满脸愕然的御莫，怒指着他说：“就是他！就是他欺负我了！”
“你、你瞎说什么！”御莫气得话也说不好了，他脾气特别燥，比我还容易生气。
“我怎么瞎说了？不就是因为我砸了你们家车子吗？你至于天天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闻言，御莫脸一白，竟然视线躲闪着不敢看我。
“小静？”我听到澈哥哥的声音跟刚刚不太一样了，他深沉地看着我说，“你砸别人家的车子了吗？”
“我……”
头低得很低很低，我不敢说话了。
这世上，我对谁都能撒谎，唯独对澈哥哥，我说不了谎。
“道歉，你做错事情就应该道歉。”澈哥哥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大，可是却很强硬，强硬地让我不敢违抗。事实上，无论澈哥哥说什么，我都不敢违抗的。
这世上，我只喜欢一件事，就是他温柔地叫我小静。
“对不起！”我咬着压根说，眼神恨不能吃了眼前那家伙。
“小静！”澈哥哥语气里带了一丝薄怒。
我也生气了，不甘示弱地迎着他的视线。
“她道歉过了！”御莫突然解释道，“云静好，那天已经来我家道歉过了。”
澈哥哥的脸色这才微微缓和下来，见我满脸委屈，他俯下身来问我：“既然已经道歉过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不想说！”我使劲儿偏过头，不想再看他了。
“小静？”
澈哥哥又叫了我几声，但我一直都不搭理他，他看了看手表，无奈地说：
“小静真的不理澈哥哥啦？唉，澈哥哥以为只要中午请小静去吃灌汤包就好了呢，看样子，还得再加一份……”
“紫薯蛋挞！”我连忙接着说。
澈哥哥忍俊不禁，笑着帮我把耳边的鬓发别过去：“好，再加一份紫薯蛋挞，小静放学以后在这儿等我哦！”
“嗯，好！”
我满口答应，完全忘记自己刚刚打算再也不理他的事情。
因为澈哥哥现在已经高二，课业比较多，所以没跟我说几句就匆匆赶到教室了。而我沉浸在中午要吃灌汤包的喜悦里，完完全全忽略了近在身边的御莫，我一直都不知道他那时听到我和澈哥哥的对话，是什么样的表情。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叶爸爸送过去的那份钱，吴爸爸和吴妈妈又吵架了。
吴家的条件很不好。同在一个小区，吴家和叶家的不同点就是前者是租客后者是房主。听其他小孩子说，他们家的车子还是二手的，经常坏。
我听叶妈妈跟别人议论过，说是吴爸爸经常跑长途，就连吴妈妈怀孕的时候吴爸爸也在外地拉货。吴妈妈在此之前流掉的小孩，就是因为她自己一个人买菜，回来的时候在楼梯上被袋子绊了一下，猝不及防间摔下楼梯，孩子就没了。
不止这个孩子没了，医生说她以后也很难再有小孩了。
叶妈妈说，他们就是因为这件事才选择把御莫领养回来吧。
只是为了以后的养老送终。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叶妈妈说这句话的样子特别丑。
只是吴妈妈因为那件事就对吴爸爸有了很多不满。
有个道理我很小就学会了：穷人虽然穷，可自尊心却极其强烈，这或许是他们身上唯一能拿的出来的东西。
叶爸爸送过去的钱完全足够吴家换一辆新车了，吴爸爸觉得这样是侮辱他的人格，打算把多余的钱再送回去。可是吴妈妈却不同意，他们因为这件事情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把好好的一桌饭菜都给砸了。
放学路上，御莫跟我说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吃过饭，把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于是我非常好心地把我吃不下打包回来的蛋挞拿给他。
“为什么非要是穷人？”
我虽然问得没头没脑，可御莫却听得懂。他原本小口小口的吃着蛋挞，听我这么一说，把整个蛋挞都塞进嘴里了。
“在孤儿院，每次都是你最讨那些家长欢心。其实每回最想带你回家的都是那些有钱人，因为带你出去会更加让他们脸上增光，可是为什么你要那么固执地选择穷人？”
御莫吃得快呛到了。
他这张脸啊，才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就已经那么好看了，就连现在被呛到的表情都是那么漂亮。
我又笑得直喘气。
“你以为穷人就等于好人吗？”
御莫猛然扔掉蛋挞，冲过来抓着我，阴狠地说：“云静好！你不要总一副自以为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可我就是什么都知道啊。”
嘴角噙着一抹笑，我盯着他的眼睛，他眼睛里那两个小小的我，我看见她们笑得像个恶魔。
“我不光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喜欢我……”我冷着脸说。
御莫的脸一下子变得毫无血色，触电般地放开了我。
我笑得更欢了。
“看吧，我们两个，到底谁才是自以为是的傻子？”我靠近他，他却退开了。
他一直没有看我，过了好久好久才喘息不定地说：“与你无关。”
“我知道啊。”我眨着眼睛，“你喜欢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像我喜欢澈哥哥，和澈哥哥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一直都觉得，喜欢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微最不值钱的东西。
院长也说喜欢我，可她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把我推出孤儿院；
叶爸爸也说喜欢我，可他还是听从了叶妈妈的话，舍弃了我最喜欢的吉他；
老师同学也说喜欢我，可是他们却经常把我被领养的事情拿到台面上来，用他们自以为是的方法来彰显对我的关心和“善意”，真是可笑！
“我说出来不过是想让你明白这一点：我能看到的东西，比你自认为的要多。”紧了紧背上的书包，我先行一步，“穷人并不等同于好人，有时候他们比那些富人更加虚伪。”
……
叶爸爸今天提前下班了。
打开门，我看到叶诗夏坐在叶爸爸和叶妈妈的中间，摆弄着最新款的芭比娃娃，脸上洋溢出满满的幸福。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还好我跟叶诗夏不在一个班，不会在明天上课的时候听她跟同学炫耀。
“小静！”叶妈妈温柔地叫我，从沙发后面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笑着对我说，“打开看看吧，是我和爸爸给你准备的惊喜哦！”
在叶爸爸不安的注视下，我拆开礼盒，是那个放在柜台上的口琴。
“哇！是我想了好久的口琴！太贵了我一直都不敢跟妈妈说……”
叶爸爸走过来，摸着我的头说：“有爸爸在，钱算什么问题？只要你们姐妹两个开开心心的，花多少钱爸爸都乐意！今天要多谢你妈妈哦，她这么关心你，知道你想要什么。亏我还一直以为你想要一把吉他呢……”
叶诗夏昂头，挑衅地看了我一眼。她手上的芭比娃娃真漂亮啊，像是从童话里的公主。
“嗯！谢谢妈妈！”我扬起一个完美的笑容，内心却没有半点起伏。
这一局，叶诗夏一定以为她赢了，可实际情况是，我赢了。
因为她不知道叶爸爸领养我的理由，而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