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笙夕颜吹了吹水面的茶叶沫子,看着茶梗在水中沉沉浮浮,弯了弯嘴角,贤妃素来与自己是一脉,这奉承的话说得就跟真的一般,这茶叶虽说名贵,但也算不得稀奇,贤妃的宫里难不成就没有?
“你向来爱茶,赶明儿让莲花给你送些去,免得你成日惦记着本宫这里。”涂笙夕颜也没有在众位妃嫔面前掩饰对贤妃的亲近,只是话锋一转,便转向了赵才人。
“本宫昨儿赵才人顶撞了本宫,已经让殿中省停了她半年俸禄,我性子素来宽和,也不必与她这般的浑人计较失了身份。”涂笙夕颜用手绢轻轻擦拭嘴角,复又笑道:“在座诸位虽都是姐妹,但是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免的,以下犯上恃宠而骄乃后宫大忌,赵才人昨日的行为万万不可取,尔等也该牢记才是。”
恃宠而骄?
赵才人哪来的宠?
众位妃嫔心如明镜,涂笙夕颜这话哪里说的是赵才人,不定说给谁听的呢。心里虽是这么想,众人口中却连连称是,无人去看角落里脸色惨白的赵才人一眼。
涂笙夕颜对于给自己招仇恨值的这种行为表示叹息,这话里话外明着是说赵才人,内里却有着指责她恃宠而骄的意思,至于提醒大家不要以下犯上,不过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反正皇后是后宫之主,除了皇帝,再无人在她之上了。
自从上次事件后,萧逸朗便很少在后宫里露面,所以照例免了众人的请安,所以从皇后宫里出来,一天必备的工作算是完了。
“妹妹昨儿委屈了。”嫣贵妃扶着宫女的手,浅笑道,“本宫那里有株百年人参,等下让人给你送去补补气血。”
“谢贵妃娘娘怜惜,有皇上与皇后娘娘疼爱,嫔妾不委屈。”赵才人曲膝谢恩,心里冷笑,这百年人参只怕越吃越上火。
“有皇上的宠爱自然是好的,”嫣贵妃轻轻叹息一声,坐上步辇,“只是有些花儿就如夜里烟火般,盛开时绚烂夺目,凋零时却无声无息,妹妹你说是不是。”说完轻轻抬手,步辇稳稳的抬起,嫣贵妃闭上眼睛不去看身后一堆跪安的女人。
涂笙夕颜扶着莲花的手站直身子,望着嫣贵妃离去的方向,看着那浩荡的贵妃仪仗,微微垂下眼睑。
莲花担忧的看向自家主子,却看到她嘴角的一丝笑意,心头莫名一凉。
在寒冷的季节,荷花池里只剩下枯荷,涂笙夕颜站在荷花池旁,看着水中的残梗,拒绝了云夕呈上来的披风,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指着水面道:“这荷花池夏日里挺漂亮,到了冬日也不过如此。”
莲花闻言笑了笑,便道:“主子,这荷花虽说不能四季常开,但是确是一年比一年漂亮,明儿奴婢便叫人清理了残叶败梗,来年开得定比今年漂亮。”
“也是,这花盛开时虽清丽,好在不是什么娇嫩的花,这花还是不要过于娇嫩才好。”涂笙夕颜心里叹息,娇嫩的花在这宫里开了一季恐怕就再无开花的可能了。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涂笙夕颜听到有人给自己请安,回头一看,是个有些眼熟的女人,瞧着年岁比自己大,装扮也不像是高位分妃嫔,心下有些奇怪,这人特意来给自己请安是什么用意?
“玉才人不必多礼,”莲花极会察言观色,加之她是涂笙夕颜身边的得意人,所以伸手去扶玉才人倒显出了涂笙夕颜对她的礼遇。
莲花开了这个口,涂笙夕颜便想起了这个菲才人是谁,皇子没了那晚,这个玉才人苦苦求了大半夜,也没有看到皇子最后一眼,倒是被萧逸朗罚了三个时辰的跪,她记得当天晚上离开时,这个玉才人眼神寂静得可怕,但此刻却半分也看不出当晚的疯狂,显得极为和顺。
“谢娘娘。”玉才人瞧着也不过二十有余,在后世还是年华正好的年纪,就算是在现在,也不过与嫣贵妃年龄相仿,可是涂笙夕颜一眼看去,在她眼里看不到半分活力,木讷而又苍白。
玉才人站起身后道:“嫔妾以为这一池枯荷,不会有人来,不曾想叨扰了皇后娘娘雅兴。”
“即便是枯荷,也会有它独有的美,玉才人是雅致的人,倒是本宫饶了你的兴致了。”涂笙夕颜不在意一笑,示意玉才人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下。
玉才人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坐下,视线在这位笑容温和的涂笙夕颜脸上扫过,这位在后宫中也算是咸鱼翻身的传奇,不曾想却重获宠爱,就连风头正盛的嫣贵嫔也不及。她听闻皇后娘娘空有美貌,因骄纵不堪才失了圣宠,如今看来传言并不实。
“皇后娘娘既知枯荷也有一番美,嫔妾以为皇后娘娘也是雅致的人,”玉才人眼波流转,落在水面的枯叶上,“嫔妾是个俗人,只是嫔妾的姐姐喜欢清冷的物什,嫔妾不过代她看上几眼罢了。”
涂笙夕颜不曾想玉才人突然提到她的姐姐,心头微讶:“你们姐妹感情很好。”
玉才人闻言一笑,“嫔妾与姐姐一母同胞,皇上还是王爷时便被父亲送到了府上,母亲出生低微又为妾室,皇上怜惜嫔妾姐妹,得封才人,母亲逝去时才能入宗族坟墓……”她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苦笑一下,“嫔妾失仪,竟在皇后娘娘面前说这些。”
涂笙夕颜想到那天夜里萧逸朗对玉才人的冷漠,有些理解玉才人苦笑的含义,笑了笑:“无妨,姐妹间说些体己话,并无失仪一说。”
眼前的女人笑得端庄大度,又带着些说不出惑人之美,玉才人心下一颤,有这样的姿态也难怪重获圣宠,还想开口,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三下击掌声。
圣驾?!
玉才人心里一惊,忙起身规规矩矩的跪了下去,连头也不敢抬,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看到一双明黄的鞋停在自己左边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