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毅从宿醉中清醒,一身筋骨像被水泥搅拌机搅拌过一样,每一根肌肉纤维都不在它原来的位置上。他还隐约记得甘澜灌自己酒的事情,心里暗想难道是自己喝多了以后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他坐起来喝了一口水,起身走出了房间,结果发现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
“哎,青峰,几点了?”
孟青峰给了他一个白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二愣子也有尊严。
王毅心里觉得怪怪的,却也没多想,再问宁予:“几点了?”
宁予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推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王毅匪夷所思起来,看向甘澜:“怎么了你们?”
甘澜夸张地摇着头,叹息地指了指秦奇的房间,却也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我操!不会吧?难道是我喝多的时候表白被拒绝了!王毅这样想着,心虚地推开了秦奇的房门,结果被一本书兜头砸了出来。王毅揉着额头委屈地蹲在地上,心想你不同意就不同意嘛,为什么还要动手呢?真不文明。
甘澜见状也有些心虚,事情因她而起,如果两个人就此结下仇怨,那她可说不过去了,因此她对王毅招了招手:“大哥你来一下。”
王毅万般怒火涌上心头:“都是你害的!”
甘澜点头认了:“是我是我,你还记得自己昨天喝多了,说过什么话吗?”
王毅嘶了一声冷气:“我是不是和秦奇说什么不该说的了?”
“您还知道啊?您昨天可厉害了!我劝你这几天绕着奇姐走,要不然真容易被她打死。”
大家都是单身,不就是表个白嘛,干嘛跟受到侮辱似得?王毅心里打着小九九:究竟是我太烂还是其实秦奇喜欢小姑娘?他自觉虽不是宁予那一款公众打分9.0的小白脸,但往常女孩子看他也都蛮顺眼的,不至于恶心人成这个样子啊?我的天啊!难道秦奇喜欢小姑娘?我怎么早没看出来呢!
他脑中正风起云涌的时候,甘澜推了推他的肩膀,然后说:“你挑奇姐心情好的时候,老老实实的给人家道个歉,奇姐说什么你都听着,千万别顶嘴。”
“有那么严重吗,也不都是我的错啊,她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差才是主要原因吧?”
甘澜捂着他的嘴把人拖到角落:“大哥,珍惜生命不好吗?这话敢让奇姐听见?”
王毅咬定自己是表白失败,非常伤心,便故意走出来大声说:“反正我没有什么毛病,也不怕谁听见,我说的是真心话凭什么受指责?”
秦奇的房间里哐地一响,也不知道她踹倒了哪面墙。同楼层的宁予听见他这般大无畏的宣言,便笑着走过来搭住王毅的肩,把他往屋子里带:“王毅你昨天太帅了。”
王毅沉浸在失恋痛苦里,最见不得情侣们得意的样子:“看戏看开心了是吗?你有没有点同情心?”
“先别激动,到我房间里坐一会儿,有什么话慢慢商量着说。”宁予半拉半拐地把王毅带去了自己的房间。
如今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宁予就找了一台投影挂在墙上,没事的时候可以和甘澜一起看看电影。此时宁予安抚着王毅坐下,伸手便打开了投影仪。王毅简直莫名其妙,说好了聊一聊,怎么还看上电影了呢?却见宁予打开手机,用蓝牙将什么东西传递到投影仪上。趁着视频加载的功夫,宁予对王毅微微一笑,转便出了门,单独留王毅一个人在房间里。
王毅皱了下眉,接着看见投影仪上的进度条已经走完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随即出现在屏幕上——那是他自己!
投影屏足有整面墙那么大,只见他抱着头蜷缩在墙角,却摆出一脸的慷慨凛然,看起来要多猥琐有多猥琐。王毅从不知道自己喝多了会是这副德行,当场羞愧得想要插眼自尽。
如果说仅仅到这个地步,就让他无地自容的话,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足以彻底摧毁他的精神。
屏幕上那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说出了令他想都不敢想的那句话。
王毅顿时石化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宁予早将视频调成了循环模式,此时那个看起来猥琐又可怜的人就一遍一遍、如雷贯耳般念着催命魔咒。王毅简直不敢置信,他立刻怀疑这段视频是宁予用软件制作出来的,可是宁予好像又没有这么闲啊?难道这段话真的是他说的?靠!他喝多了以后到底经历了怎样曲折的心理历程啊!
意识到这段愚蠢至极的视频陷入循环之后,王毅慌乱喊起宁予的名字,但是宁予早带着甘澜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不得不手忙脚乱地四处寻找遥控器,想要把这该死的画面关掉,但遥控器已经被宁予带走了。王毅在投影仪上胡乱按了一通,只把屏幕放得更大。他头一热、心一狠,蹦起来把投影仪从墙顶摘了下来,画面终于消失,但声音却还在,魔风贯耳般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
王毅再一发狠扯断了音箱电源,万般情绪一时涌上心头。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解决还是要解决的,他只得硬着头皮轻轻敲响了秦奇的房门,示弱道:“秦奇你开下门,昨天的事我可以解释。”
卡啦,房间里传出了清晰的子弹上膛声,王毅急忙朝水泥墙后一躲:“别走火!”
“我没什么可以说的,以后咱们两个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不巴结着你未必就活不下去了。”
王毅陪着笑说:“你真生气啦?”
秦奇把他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来:“是啊,我心理承受能力差。”
“你别生气啊,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我可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说的是真心话,凭什么受指责呢?”
王毅被自己的话连着噎了两回,脸色通红起来:“我不是喝醉了吗?”
“所以才叫酒后吐真言,劳烦您忍着恶心照顾我两个月,真是对不起了,我一会儿收拾收拾东西就走,怕和你呆在一座楼里碍了你的眼。”
王毅无声做了个口型:我操!秦奇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在吵架这方面和宁予有的一拼呢?不过王毅人如其名,是非常有毅力的,赖在门口软磨硬泡,到底赚开了秦奇的房门,但是这一回别说拉拉小手,就是面对面站着,秦奇都离他两米远。
“我以前以为大家志趣相投,在一起组个队,相互照应挺好的,但我没想到你打心里讨厌我,就因为我能打才忍着我是吗?王毅啊王毅,我怎么早没看出来你是这种表里不一的人呢?别往前走、离我远一点、保持一米的距离,我现在看着你恶心。”
秦奇一张脸冷的挂了冰,咬死王毅昨晚说的都是真话,凭他怎么解释就是不正眼看他。王毅磨的嘴皮子都快破了,恨不能当场剖心自证,他现在宁可自己昨晚真是花式表白失败,总好过当前这个尴尬的场面。
罪魁祸首的甘澜躲在旁边看了半天,这时候也上来帮王毅说话:“我替我大哥担保,他昨天脑细胞坏死,说的都是反话。”
王毅却不领情:“别叫我大哥,你以后没有大哥了。别往前走、离我远一点、保持一米的距离。”
于是甘澜一秒钟就改变了口风:“奇姐我跟你说,他昨晚说的绝对都是真心话,他就是讨厌你。”
王毅目瞪口呆:“你怎么能这样?”
甘澜却理直气壮:“就这样啊,从此以后我只有姐没有哥,不能让我姐吃亏。”
秦奇看着他们两个拌嘴,神情忍不住缓和下来,甘澜见好,连忙顺杆爬:“奇姐,你从来就没给过他一点暗示,他怎么能脑补出你喜欢他呢?分明就是他喜欢你,但他意识到自己太猥琐,您肯定看不上他这副德行,所以恼羞成怒了,觉得与其被你拒绝,倒不如自己先把你拒绝——要不然他得自恋到什么程度,才能说出你喜欢他这种话呢?”
王毅疑惑了,虽然听着她像是在替自己说话,但怎么话里话外都在骂人呢?
其实秦奇也不过得了个由头,在这里拿王毅出气,两人相处数月,合多分少,彼此托付性命的经历少说也有几十次,如果说她身陷险境命悬一线,若还有一个人可以指望的话,也就只剩下王毅了,如果他真的讨厌自己,自己不可能看不出来。秦奇这一股邪火烧得莫名其妙,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懂,为什么王毅的几句醉话能让她大动肝火呢?
看着这对情商相当匹配的男女大眼瞪小眼,甘澜恨不得能从宁予的脑子里掏一点情商塞给其中随便哪个。
“奇姐,你不生气了?”甘澜开开心心地挽住秦奇的手:“这就对了,和弱智相处你得大度一点。”
王毅咬了下牙,生生忍住她这句嘲讽。
被甘澜调解一次,两个人的关系略有好转。虽然秦奇看王毅还是白眼居多,但总算恩准他站在一米内说话了。比王毅更开心的是甘澜,从此之后,酒精这种东西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接下来的两天,王毅都乖乖地跟在秦奇鞍前马后,端茶递水、捏肩捶背,无师自通地学成了宫廷大太监的本领。
第三天早上,王公公早早起了床,便预备着去秦老佛爷面前听差。他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抖上身,动作却稍稍一滞——外套重量明显比昨天更轻了一些。他伸手向外套内口袋摸去,那块跟着他从没离过身的硬盘,忽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