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意去医院门口抽烟，李光荣终于也安静了下来。
路红霞坐在床边小心地说着话。
“我知道你就是跟我爸闹，撒娇，他不在的时候你也是好好的，他一来你就闹。别闹了，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吧，咱们还是好好治病，等你病好了，你想想看，你还有多少时间跟他闹呢？”
李光荣半躺在床上，目光柔和了下来，倒也没有了之前的跟路意闹着要离开医院时的神采。
李光荣不想说话，她看了看路晨和路曦，说：“还麻烦你们俩跑这一趟。你们最近都挺好的啊？”
路晨和路曦略微有点尴尬地点头说都好。
都挺好的真的是一个是在宽泛的词。
路晨又想起来李光荣和路意说要离婚的那一天，是路红霞家孩子的生日宴，后来宾客散去，李光荣一个人躲在洗手间哭。
也许大家都并不了解李光荣， 即使她能够在路意再婚的时候在婚礼现场挥舞着木棒保护路意，她仍旧还是一个比外表要脆弱的多的人，她应该很矛盾，她一方面很想得开，和路意离婚，包括后来找小鲜肉谈恋爱，美容，逛街，花钱，以她自己想要的一切的形式享受人生。但她另一方面又十分想不开，敢离婚却不敢承担离婚带来的心理冲击，敢包养小鲜肉，却又无法接受散场，就连花钱的感觉，恐怕到了后来也渐渐式微，所以她就病了。
她大概是很久以前就病了，在大家都以为她活得实在潇洒的时候，她就已经病了。
“婶婶，病还是要治……”路晨原本还想着好好劝劝李光荣，没想到李光荣轻笑一声，说，“我活够了。我觉得我也够本了。我对这个世界啊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怎么会？美容院的卡你还没有花完呢。”路红霞在一旁提醒道。
李光荣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说：“都没意思了。我现在觉得活着实在是没意思的事了。”
路晨看李光荣这样的语气，觉得事情确实不妙了，人最怕的是自己放弃了自己。
路曦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李光荣，竟落下泪来。
李光荣看路曦偷偷抹眼泪，倒笑了，说：“平时就你这个小丫头最瞧不上我，一见了我就跟我顶嘴，今天这还为我掉眼泪了？我这活到最后，还赚了你一份真情呢！真是值了。”
路曦摇摇头，说：“算不真情，就是觉得，你这样太可怜了，你怎么能好好的就自己不想活了呢，你看起来活得风生水起呢，没想到……”
李光荣一愣，没想到路曦是觉得她可怜。
李光荣最怕别人觉得她可怜，所以她不管活到什么份儿上，就算是带血和肉吞，张开嘴也都是笑，她就是要做得看起来潇洒又不在乎，想怎样就怎样，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可爱了，再也不能过成了可怜。
因为她自己是时常觉得自己可怜的，所以她一定不能让别人也这么觉得。
路晨看了看路曦，知道路曦说得都是实在话，跟李光荣这一面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拿着谎话哄她也没有什么必要了，所以也就没有阻拦，更加没有解释。
李光荣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能听点实在话也是好的。
李光荣大概也这样觉得，她点点头，说：“你说的也对！我就是可怜巴巴地活了一辈子，一辈子的劲儿都用错了地方， 如今拧不回来了，也不想拧了。”
这个时候路意走了进来，说：“你才多大啊？五十多岁的人怎么说这么老气横秋的话？”
“我的五十多跟你的五十多可不一样，我五十多，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你呢，你还可以生孩子！”李光荣一看到路意，眼里又有了要奋斗的光一样的，还是要和路意争上几句。
路意看着路晨，说：“你们姐妹俩看看，就这样的精气神，是不是活到九十九一点问题没有？”
路晨尴尬地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路曦说：“那得叔叔你天天在她跟前给她补充能量才行啊！”
“没问题啊！”路意毫不犹豫地回答。
李光荣切了一声，摆摆手，说：“快拉倒吧！我以前身体好着呢，一个月也见不上你一面啊，现在我都这样了，你还天天在我跟前？你又不是我儿子？”
“你要是同意好好治病，我给你当儿子！”路意真的是毫不含糊地说了这句话，他说完李光荣大笑。
路晨瞧着眼前的路意和李光荣，一时间觉得他们这一辈子的恩恩怨怨真的不过云烟，在生死面前，什么都不值得计较。
路红霞也在旁边说：“你还有个女儿呢，你可不能忘了。”
李光荣别过脸去，说：“你们俩，我一个都不想要！”说完这句话李光荣又说，“你们都走吧，我想睡一会儿了，我累了。”
大家一听这话，稍稍安慰了两句李光荣就都走了。
出门后路意拿出手机，开机，刚刚开机电话就打了进来，路意打着电话走了。
路红霞看着走远的自己的爸爸的背影，叹了口气，对路晨说：“我爸也不容易，前几天过来，电话一直响个不停，我妈就发火，还砸坏了人家医院一张小柜子，今天我爸来，手机就再没响过，我还想着怎么连个工作电话都没有呢，原来是关机了。”
路晨看路红霞气色还可以，说：“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
“我没事，从小就看我爸妈闹，我都习惯了，闹着闹着，感情也就都淡了，所以我倒真的是无所谓，我觉得对我妈来说也是个解脱，当然，我也希望她能长命百岁。”
“你没看出来他们闹了这么多年，感情其实却没有淡吗？”
“哎，那都是我妈一厢情愿，其实我爸对她，早已是亲人一样的感情了，但是我妈对我爸还存在一丝痴心妄想。我也是想不明白我妈，明明跟小鲜肉都谈过恋爱了，怎么就还是对我爸这么放不下呢？”
路晨看着路红霞，心里倒是有点羡慕她了，路红霞就这样当一辈子的傻白甜大概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吧！
“对了，咱们姐妹三个难得见面，走，我请你们吃饭吧！”
路曦看了看路晨，见路晨没有反对，也就跟着去了。
路红霞请客向来就是找贵的，因为她也不懂得甄选，贵一点总归就好一点吧！
路红霞的人生和她的思想都简单地像她挑饭店一样。
如果她不总是劝路晨赶紧结婚，路晨就会觉得路红霞真的是非常容易就能让人放松的朋友。
“我总觉得我也应该做点什么事了，我就这样天天地享受生活别人看不懂的会以为我是在游手好闲。”路红霞一边切牛排一边说。
路曦扑哧笑了，说：“难道你不是在游手好闲？”
“我有在搞投资的！很辛苦的！”
“你做什么投资？”路晨问道。
“房地产啊！”
“你还投资房地产？赚钱了吗？别被人骗了！”路曦总归是不太相信路红霞。
“怎么会被骗？我就买房啊，房子在那里又不会跑掉，过两年我再卖掉嘛！”
路晨和路曦一愣，路红霞这种房地产投资真是粗暴又任性，但确实直接，这个路子就适合路红霞这种没有头脑只有钱的少奶奶。
“自己也要挣点钱的对吧？万一哪天老公不要我了呢？当然，这个基本不太可能啦！”
“嗯，你还挺自信！”路晨说道。
“你怎么还不结婚啊？对了我听说小曦都结婚啦！你们姐妹俩真是整个反着来了！小曦，你结婚怎么都不请我喝喜酒？打算什么时候摆酒席？我的大红包你都不要啦？”
路曦心里一沉，真是怕提什么她偏偏要提什么。
“没有啦，你打哪儿听的啦？都是老黄历了，我已经离婚了。”路曦为了不过多解释，把还没有离的婚直接说成了完成式。
路晨也没有追问。
路红霞像是听到了惊天大新闻，放下刀叉双手捂着嘴巴，压着嗓子惊呼：“天啊！你竟然离婚了？你大学还没毕业你都离婚了？你真是要死了，你知道离婚的女人再找有多难吗？你真是把自己一手好牌给打烂了，我本来还想好好说说你姐，现在看来，你才是大问题！读书把脑子都读坏了！我跟你说，做女人不可以这样的，这样要吃苦头的。”
路曦看着路红霞这样大惊小怪，反倒笑了，对路晨说：“姐，我应该早一点来见红霞姐，听她说话，我一下子觉得自己的事不算什么事了。”
“为什么？”路红霞奇怪地问，“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觉得不算个事？”
路晨轻笑，说：“她的意思是，她至少还有脑子。”
路红霞听了这话，过了两秒，说：“什么意思？不要以为我没听懂哦，我知道你们是说我没脑子。天哪，叫大家来评评理，到底是谁没脑子？我现在老公孩子都有了，房子有多少套我还得回去数数，我请你们来吃人均超过两千的法餐，你们说我没脑子？你们有脑子，你们就活成这样？一个大龄未婚，一个大学还没毕业就离婚！哇，你们可真是有脑子！”
路晨和路曦看着路红霞生气的样子，真的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