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小子还活着?”我有些难以置信,莫非现在是我还没睡醒?
姬忽点点头,走到凤栖面前,用匕首在他手腕轻轻划了一刀,立即有滚烫的鲜血涌出。
“你看,他的血还是热的。”姬忽说。
我狐疑上前,探了探凤栖的脉搏,依旧一片死寂。
“可他已经没有呼吸了,说明他已经死了。”我坚持道。
“不管他现在是死是活,你都救不了他。把他交给我吧。”
“谁说我救不了他?”我不服气,一把拍开姬忽,将凤栖的尸体护在身后,“好歹凤栖也是我一手养大的,如今他死了,我自然有义务替他处理后事。”
“可他并没有死。”
“我说他死了,他就是死了!”
“……”
大概看我难得这么坚持自己的想法,姬忽叹了口气,向后退了一步,摊手道:“行,你是娘子你最大,你说他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哼,这还差不多。”
说着,我转过头继续打量床上的凤栖,突然发现他身下空无一物——他竟没有影子?!
“怎么回事?”
我看向梧桐,“凤栖的影子呢?”
许是我的语气太过犀利,梧桐愣了愣,终于将目光移到我的脸上,她说:“主人从没有影子。”
“没有影子?怎么可能!”
我不信,继续在凤栖身下寻找,突然发现方才姬忽在他手腕上割开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愈合。
“这……”
我眼中出现一丝茫然神色,定定看了那手腕好一会儿,嘴角突然浮出笑容:“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梧桐微微偏了头,有些疑惑似的,也不知是如何动作。
看她好像真的很困惑,我缓缓道:“你当真与凤栖熟识?既然凤栖是你的主人,为何我说的这些,你都是一问三不知?”
梧桐着实怔了一会儿,良久,终于反应过来我是在说什么,眼中渐渐渗出笑意:“姑娘似乎已经明白了。”
“确实明白了,明白你是个极聪明的女子。”我弯了弯眼睛,笑道,“你做的皮影人很像,以你的资质,完全可以拜入风流派了。只可惜,你在制作凤栖的皮影人时,忽略了一点。”
是了,凤栖的确没死,却又是早就死了的。
因为此时躺在床上的,正是凤栖的皮影人。
想来大概是这梧桐树妖舍不得凤栖死,便将凤栖的影子用来做了皮影人,只可惜她学艺不精,只能做出一个瘫在床上的活死人。这才来寻我这真正的沧溟山风流派弟子来救场。
梧桐面色平静地别过头,露出清美的一个侧面,淡淡地道:“还请姑娘明示。”
“皮影人生于人的执念,也就是说,要想制出一个人的皮影,首先,要留下那人的执念。可凤栖早就半点值得留恋的东西都没有了,因此你做出来的不过是一具没有思想的空壳,毫无作用。”
我一口气说了许多,末了,看到梧桐苍白的面容一点一点灰败,眼中出现恐惧神色,语气悲凉:“你说,他半点值得留恋的东西都没有了?”
我点点头:“想来凤栖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取缔妖市,如今妖市已无,他死而无憾,自然不可能再有变成皮影人的机会。”
“那我呢?”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她抬起头,凉凉地问我:“对他来说,我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居高临下看着她,开口前却状似认真地想了想:“可能大概也许八成……是无关紧要了。”
梧桐没再说话,似乎也觉得她已经无话可说了。
我正想继续劝她,姬忽突然拉住我,那表情显然有些无奈:“娘子,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这对情况比较特殊,咱也不能一概而论。”
我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对于凤栖来说,梧桐并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姬忽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呃……那为啥会出现这种情况?”我问。
姬忽的目光转向床上凤栖,极慢极慢地道:“这就要问凤栖本人了。”
我曾听顾渊说过,其实皮影人的本质就于缚灵瓶差不多,都是一种容器,承载着逝者的执念。因此皮影师可以透过缚灵瓶查看那些执念,同样能透过皮影人看到逝者的过去。
姬忽说的不错,想要知道凤栖的皮影人为何迟迟不肯苏醒,问问他本人不就行了。
于是,我一手拉起身旁的姬忽,另一手则掐诀施术,渐渐侵入皮影人的内心,
仿佛浸染的水墨画一般,周遭的环境在一瞬间变成白茫茫一片,又逐渐有墨水浸入,将凤栖的内心,一点点展露在我们面前。
这是我第一次带着皮影师以外的人一起进入逝者执念中,有点小紧张,不过一想到身边是姬忽,我似乎又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我以为我们会看到妖市,或者戏园子,毕竟那才是凤栖与梧桐朝夕相处的地方。
可是并没有。
仍是夜雨淅沥,仍是我们来时的小茅屋,仍是屋内透出暖光,我看到梧桐端着水盆,一下一下地替床上的凤栖擦拭身子。一切都那么温馨。
“这是怎么回事?”我皱眉,“为什么我们会看到这样的画面?这里不是凤栖的执念么?”
姬忽指了指床上的凤栖,道:“你再仔细看看。”
“看什么?”我疑惑地顺着姬忽的手指望去。
这时,梧桐因为太累,已经趴在凤栖身边睡着了。
就在她睡着的同时,床上的凤栖突然睁开眼睛,抬起手,轻轻搂住梧桐的背。
梧桐在睡梦中猛地一惊,挣扎着从他身上起来,他却不放开,苍白英俊的脸庞上浮出莫测笑意,“我记得你。”
“主人……”梧桐愣愣地看着凤栖。
“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可爱。”凤栖说,“还有,我不叫主人,我叫凤栖。”
“凤栖……”梧桐眼眶湿润了,她一把扑进凤栖怀里,酸着鼻子说,“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傻瓜,不是我醒了,是你还没醒呢。”凤栖笑着说道,
“我没醒……”
梧桐猛地惊醒,再看时,自己仍是趴在凤栖身边,可床上的凤栖却是双眼紧闭,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她做的一个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