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里显示出了许峰高中以来的成绩，杨子不禁怀疑起许峰父亲的话来：所谓的大学，其实是高职，按照许峰现在的成绩，只要肯努力一年，和童晓欢一样考上高职应该没问题，大人怎么能这样断了自己孩子的求学路呢？
周一中午，当向每个科目的老师求证后，杨子把许峰叫到了办公室。
“许峰，班里很多人填了分流意向，你还没交，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杨子故意把“你的想法”说得重一点。
“我……”许峰犹豫了一下，“我选择就业。”
“许峰啊，以前批评你，说你总想不得罪萧义或崔浩任何一方，弄得自己很累。到了决定人生的关键时刻，你一定不能再让自己累了，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杨子想把许峰父亲打电话的事说出来，终于还是忍住不说。
许峰这个大男孩居然哇地一声哭了，弄得办公室里的张老师吓了一跳，杨子最怕人哭，人一哭他就心软：“我说你别哭啊，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许峰抽泣着， 压抑在心里的话倒了出来：“我们家穷，所以我爸让我读完高中找工作去。以前初中选职高专业，觉得中西面点专业的原材料比较省，就决定给我直升到这里了。那时初中的班主任还和我爸吵过。”
张老师疑惑道：“可是，你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啊。这样放弃了上高职的机会，挺可惜的。”
杨子看了看许峰，许峰的眼神黯淡无光。
许峰摇摇头：“助学贷款是要还的，还有大学期间的生活费，我不想给家里添负担了。”嘴上说这话，可看得出他心有不甘。
杨子一阵心酸：“我去年教过一个学生，快读初二了，家里将房子抵押贷款炒股，结果亏了十多万，每月还要还贷款，经过我和学生们的劝说，他家里决定坚持到初三，还清债务，供他读普通高中，继续读大学。我想许峰你能不能和家里商量呢？”
许峰迟疑了下，很快摇摇头，然后告辞。看着许峰离开办公室，张老师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他成绩还可以的，本身又想读，有动力在。”
杨子无言，对于这样的情况，真的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可是许峰能替家里着想，却是让人感动的。
“张老师，是不是只有读大学才能算是人才呢？”杨子突然发问道，“我觉得很多学生选择就业，但都有点垂头丧气。特别是学校现在从高三开始分流学生， 组建高职考试复习班，在班级里，感觉选择升学的学生有点看不起选择就业的学生，觉得他们没本事读大学。”
王老师插话道：“被你这么一说，的确有这种感觉。那天我的学生对选择就业的同学说‘你们不想上课出去，我们可是要考高职的。’结果被选择就业的同学围攻了。”
张老师皱着眉头，点点头：“学校进行分流本意是不错的，学习目的不同的人在一起，教学效果大大降低，这一点，杨子你不必质疑。只是你说的是否是读大学才算成材，我觉得未必。成材标准有很多，能考上大学当然算人才，但不能说没考上大学的就不是人才。”
杨子松了口气：“可是，要想办法让学生改变这个观念啊。特别是许峰，让他振作起来。”
很快，这样的机会来了。周四，袭建新在市里比赛的结果出来了：得了全市职高生技能节面点项目的铜牌。更让人惊喜的是已经有一家四星级酒店向他发出了实习邀请，如果实习期间表现不错，当即录用。
“真的假的？”当学生们听到这个消息，目瞪口呆。裘建新显得很兴奋。
杨子拍拍讲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裘建新是我们班第一个获得招聘意向的人，在为他鼓掌祝贺之余，我想说儿句话。我第一次来班级里时，有人说，我们这些做馒头的，学语文有什么用？”
张涛有点懊恼，心想你原来那么记仇啊？ 大家往他那里看，他瞪着杨子。
“按我说，童晓欢他们高考就用得到语文，因为要考试嘛。”杨子把话题引到读大学的问题，“于是我想，能读大学的是人才，但裘建新难道不是人才吗？说‘我们这些做馒头的’的人，不要看轻自己，即使是做馒头的，也有学习的权利，只不过是在哪里学习的问题。”
许峰看着杨子，他知道杨子说的是自己。
“裘建新，你今后也许能做个厨师长、上升到管理层呢。”杨子笑着说。
裘建新感觉自己被捧上了天，但对于上升到管理层这一点他却反驳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懂管理。”
杨子点点头：“事实上，大家到了社会，会觉得要学的东西有很多，就像裘建新说的，不懂管理怎么办？一个字：学。读高职的人，也许今后会学到管理之类的课程， 而选择就业的，在实践中学习管理，这只是学习的先后而已。”
许峰突然明白了杨子的用意，心里发颤。
“人终究是要结束学生生涯，走向社会的。你们大多数人比同龄人更早地进入社会。”杨子拍拍许峰的肩膀，又拍拍童晓欢的肩膀，“就读高职或直接就业，无非是进入社会的先后顺序不同。也许有人说三年后自己学历不够，人家高职毕业起码是大专，可是你们别忘记了，你们有宝贵的实践经验，你们在三年里可以为家里减轻经济负担，更重要的，是通过自学考试、成人高校的途径，你们依然可以享受接受大学教育的权利。”
童晓欢听了不痛快了，反问道：“那按你说的，我读高职反而成了三年内没工作经验的人了，还是直接就业的好？”
“你为什么要读高职？”杨子反问道。
童晓欢迟疑了一下，然后回答道：“读大学是我的梦想啊，既然初中成绩差，不能读普通高中，现在能读高职，享受大学生活，当然要读了。”
杨子拍拍童晓欢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每个人追寻不同的梦想，造就了不同的人生：童晓欢圆了大学梦，你的大学生活，在坐的很多同学今后都不会拥有，这就是你的人生经历；很多同学就业了，边打工边求学，这样的经历你也许没有， 这就是他们的人生财富。无论是否读大学，我觉得最终都要走向社会、通过工作来检验你是否有能力，只要你肯努力，你就能成材！”
许峰禁不住流下眼泪，站了起来：“老师，谢谢你！ 即使将来工作了，我也会努力学习！”
冯啸天站起来安慰道：“你终于决定就业了。放心，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崔浩带头鼓掌，中西面点（2） 班掌声雷动。不少人心里暖暖的，这样的班级，才是温暖的。杨子拼命挤出笑容，让眼睛眯成一条缝，怕眼泪流下来。
“杨子老师你笑得比哭还难看……”张耀祥这家伙一点都不给杨子面子，全班大笑起来……
小提琴的声音仿佛熏香，慢慢响起，萦绕头顶；每个音节流畅婉转，仿佛丝绸，亲吻肌肤，顺滑舒适。店里的客人都是小声说话，安静而温馨的氛围让人身心放松。
“先生，您要的9 寸披萨。”服务员递上披萨。披萨冒着热气，配上一份蘑菇鲜汤。
杨子看着披萨出神。
“怎么了？”艾跃子疑惑地看着杨子，把手放在杨子眼前摆动。
杨子回过神来，笑道：“我在想，这些美味的披萨，我的这些学生也能做出来，真是奇妙的感觉。职业高中真是培养技术性人才的地方。社会有分工不同，不可能所有人都是管理者，所以劳动不分贵贱。”
艾跃子点点头：“比如这次美食街活动，班级模拟公司运作，有管理层的班委会， 也有实际操作的学生和负责销售的女生。大家拧成一股绳，为销售产品而努力。”
杨子拿起叉子和刀，微笑着：“能做出那么美味的披萨，谁说这样的人不是人才呢？很多人都认为只有上了大学才能算是人才，其实人要成材的途径有很多，人也能成为各种不同方面的人才。”
“这次许峰选择就业，虽然说是一种遗憾，但是也许为他打开了成材的另一扇门。”艾跃子拿起饮料，与杨子碰杯，“为学生们迈入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