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不离左右,可是到了一片废墟的汶川县城,忙碌起来,不一会大家就谁也看不见谁了。温奕加入到救护队,帮着医生做些简单的救护包扎。一开始见到血还是有些害怕,到后面见多了,也就忘记什么是害怕了,动作也是越来越悬熟。
奕静处理完一个伤号,短暂的休息,走出帐篷仰头透了一口气。最初到这里是为了女儿,来了之后看见一幕幕惨烈的情景,早已忘记了最初的目的。隔壁帐篷前,一熟悉的身影,跟着一副抬着伤号的担架正在往他们这边跑。
“妞,妞,妞!”奕静嘴里喊着迎了过去。
一脸灰尘浑身血迹斑斑的温奕一抬头看见了自己母亲,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妈!”上前抱住了奕静。
奕静拍了拍女儿的后背,顾不上和女儿说句话,就对抬担架的人喊道,“快,快,快抬进去!”奕静松开女儿,转身往里走,快到帐篷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女儿,喊道,“注意安全!”便进了帐篷。
奕静瘦弱弱小的身躯,此时在女儿心中瞬间高大起来。
奕静看着手里的名单,再看着刚刚被她已经处理过伤口依旧昏迷不醒的战士,皱起了眉头。她很难想象,自己和周茜的儿子,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十几年后在这里相见。她想把邵琢瑕的事告诉女儿,可是自那日母女俩匆匆一见,她就再也没有看见女儿。
邵琢瑕的伤势很重,再加上这些日子不眠不休,身体已经严重透支,必须马上送去成都。奕静已经联系了部队,思虑中,几个战士抬着担架进来,邵琢瑕被抬走。
刚进到帐篷内还没喘口气,又有人抬着人走了进来,定睛一看,担架上竟然是面如死灰的吴亚轩,奕静的内心顿时慌乱起来,她知道吴亚轩的病情,也是必须送往大医院的。连忙联系,在最后一刻,把吴亚轩也送上了直升机,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温奕和奕静走在成都华西医院住院部的走廊内,已经是多日以后了,迎面和吴亚轩的母亲相遇。孙淑珍看着温奕的眼神瞬间不好起来,她也就会烟台几天而已,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大的地震,自己儿子竟然去了地震中心,最后还是被人抬着回来的,她把这一切都按在了温奕头上。
温奕忽略她责备的目光,礼貌的喊道,“阿姨,吴亚轩怎么样了?”
孙淑珍咋一看到温奕时心头也是一惊,以为她是来看自己的儿子的,可是听温奕的话,貌似也是才知道,心里的怨念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浓起来。脸上的表情也越发不好看起来,“死不了,只是受了点轻伤,现在基本上已经好了。你们这是?”
奕静看出孙淑珍脸上的不快,她也是不知道温奕已经和吴亚轩见过面了,连忙拉了一下女儿的手。她看出来,如果再待下去,孙淑珍一定会出言伤人。只是不明白,她儿子受伤和自己女儿有什么关系?既然人家不待见她们,她们还是速度离去的好。
“身体没什么事就好。我们是来看一位同事的儿子,我们先过去了。回头过来看亚轩。”
奕静逃也似的拉着还在犹豫着是否要去先看看吴亚轩的女儿,往前走去。
“帅小虎,帅小虎!……”病房内,母女俩听见昏迷中的邵琢瑕,嘴里不停的喊着帅小虎的名字。在一边照顾他的王启星起身言道,“帅小虎是我们班的战士,这次牺牲在了汶川。”
温奕被王启星的话惊得身子一颤,唯恐是自己听错了,“你说的谁?你再说一遍!”
奕静扶住了女儿,心和女儿一样痛,那是个不错的孩子,就这样年轻轻的没了,撇下年迈守寡的母亲。“妞,妞,妈妈在这呢!”
王启星看着双眼发红脸色剧变的温奕,心里很是有些吃惊,难道她也认识帅小虎?这样想着,想到自己逝去的战友,王启星眼里也蓄满了泪水。
“帅小虎,我们大家私下都叫他小虎……”王启星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语气喑咽的有些说不下去了。
孙淑珍是个肚子里存不住话的人,在医院走廊上看见温家母女的事,还是无意间说漏了嘴。吴亚轩心里一直惦念着温奕的安危,这会倒也是心中稍安。孙淑珍见儿子没有继续问倒是有些不好受了,“儿子,妈妈也就不瞒你了,我是亲眼看见他们走进一病房,而且我还看见温家那丫头,站在一个年轻男子的病床前抹眼泪!对了那个男子看着还是个军人!”孙淑珍愤愤的一下倒出这几天憋在心里的话,却是看见吴亚轩的脸色在她的言语下越来越苍白,不由的就又有些后悔起来,“儿子,你也别想太多,说不定也就是认识而已,不是咱们想象的那种关系!”
吴亚轩见自己母亲为了自己的事又有些心急了,立时握住了孙淑珍的手,“妈,我没事的。既然我已经选择放手,就不会再去烦心!”
“儿子啊,不是妈妈说你的,小雨有什么不好的?你都这个样子了,那丫头还对你是不离不弃,听说暑假要飞回来呢!”孙淑珍反手握住了吴亚轩的手,为冯雨不平,她就不明白了儿子和那个女孩自小一起长大的,怎么就赶不上这个后来者呢?
孙淑珍提到了冯雨,吴亚轩皱起了眉头,“妈,我给不了小雨未来,也给不了她未来,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她们都能幸福!”
“可是,儿子,妈妈也是希望你能幸福!”说着话孙淑珍眼里的泪迅速就涌进眼眶。
“妈,有您和爸爸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您儿子知足呢!”吴亚轩是真不想看见自己母亲的眼泪,可是他的话还是让孙淑珍的眼泪落了下来。
孙淑珍伸手抱住了吴亚轩,“妈妈爸爸有你也很幸福!”
深夜,吴亚轩听见睡在他旁边简易床上孙淑珍拉起呼噜,一翻身从病床上坐起,下到了地上,穿上鞋,脚步轻轻往门边走。
邵琢瑕的病房内,温奕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手握着邵琢瑕的手睡了过去,今天一连串的打击也是让她身心具备,原本是让她回去休息的,可是她死活都不肯回,奕静只好把她留在医院。
吴亚轩来到邵琢瑕病房外,透过走廊上撒进去的灯光,看见屋内的情形,心头一阵刺痛。那双手曾经也是这么握住过他,可是他却是不得不选择放手。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双腿开始有些发麻,才扶着墙壁慢慢往回走。
温奕突然从梦中惊醒,因为梦里她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越走越远,越是想看清,越是看不清那个背影到底是谁。
温奕手上一用劲,邵琢瑕也惊醒,睁开眼看见温奕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心疼的一伸手反手握住了温奕的手,“妞,我这里没事,你去酒店休息吧!”
邵琢瑕的呼唤把温奕从梦魇中喊了回来,温奕悲呛的把脸颊埋进邵琢瑕的怀里,低语到,“铁蛋哥,你一定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温奕悲呛的言语让邵琢瑕的心纠了起来,拥住了她,手下一用力把她拉到病床上,拥紧她,在她的耳朵边低喃到,“傻丫头,我是谁,是你的铁蛋哥,钢铁铸就的,沉着呢,你就是想甩也甩不开。现在什么也别想了,闭上眼睡上一觉就什么都过去了。”说着话手轻拍着温奕的脊背,嘴里还低哼起了儿歌。
这一刻他怀里的那个女孩子,还是小时候的那个需要他唱着歌才肯睡觉的小丫头,“小燕子穿花衣……”
温奕在他的安抚下,眼角挂着未干的泪水,沉沉的睡了过去。
邵琢瑕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帅小虎笑着、闹着、生气的俊脸颊在他面前轮番出现。原来他的这个兄弟也爱着这个女孩子啊!这么想着心里竟然是一揪,想到帅小虎看见他手机里他们的那些合影的表情,再想着那个下午帅小虎的愤怒,即便是这样,他也是没有在他面前露出一丝一毫,他和温奕相识的迹象。邵琢瑕眼角有泪滑落,嘴里喃喃低语,“臭小子,没想到咱们不但性格那么相像,竟然连喜欢的女孩也是一样,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的去爱她!”
应帅小虎母亲的要求,帅小虎留在了他牺牲的土地上。几个月后,邵琢瑕和温奕手里捧着花站在帅小虎的墓碑前,两人献上花,温奕嘴里喃喃的言道,“其实他不喜欢的花的,他和我一样喜欢吃吃吃……”嘴上说着,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邵琢瑕心里的痛不比温奕的少,拥住了温奕的肩膀,知道再站下去自己也是会和温奕一样泪奔,拥着温奕转身离开。
温奕频频回头望,“我真没想到,那家伙口里的扑克牌竟然是你。”
邵琢瑕回转身看向身后青山埋忠骨的这片土地,“我也没想到你和那家伙是旧相识。”
“我们说好的,要不我去看他,或者他来看我,却是没有想到,那日烟台火车站一别,竟然就成了永别。”温奕的话让邵琢瑕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他将温奕拥进怀里,两个人相拥着任凭眼里的泪水泛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