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二点，方影打来了电话。柯明俊起身，坐在床头背对着于心薇，接了起来。
“什么？！在哪？……嗯，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开始穿衣服，准备出门。弄出的声响吵醒了身旁的于心薇。
“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出去一趟，你先睡吧。”
“不能告诉我吗？”
柯明俊拉上外套拉链，看了一眼坐起身，直直盯着他的于心薇：“你想知道什么？”
于心薇张口结舌。
‘嘭’的一声，门在柯明俊的身后关上了。他疾步而去的脚步声很快被黑暗吞噬，一切复归宁静之后，于心薇斜斜倚在枕边，无声流泪。
方影浑身打着哆嗦，外套落在了经理家里。柯明俊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路上没有出租车驶过来，二个人只好漫无目的走在深夜凄寒的人行道上。
“不知道为什么，当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身体就完全被它统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的。以为自己是个很洒脱的人呢！” 方影嘴唇发白，声线有些颤抖，但是脸上的笑容却很明媚。
柯明俊没有回答，用双手抱起冻僵的双臂，抬头看向头顶苍灰色的天穹上那一轮半圆的月亮。月亮像被冻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还是海上的月亮大啊，简直不像同一个。” 柯明俊喃喃地说。
“你说什么？” 方影扭过脸来，探出身子问。
柯明俊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好久没有凌晨出来欣赏夜景了。” 柯明俊发了这样的感慨。
方影也抬头仰望着天上的那轮清亮的月亮：“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但又不是绝对的那个月亮，昨天的今天的和明天的，海上的和现在的，都不会是同一个月亮。因为总有些东西是在不断变化着的。”
柯明俊笑了笑，没说话。
“柯明俊，对不起，我只是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放心，我会让他支持你的。” 上车前，方影将快套递还给他，坚定地说。
柯明俊连忙拉住了她的手：“对不起，方影。有一句话，我必须告诉你，月亮再怎么变，都是会绕着地球转的。”
方影定定地看了柯明俊二秒，哑然失笑：“这种常识我当然知道，我知道，我明白的。”
车子驶离了。柯明俊扭过身来，看着灯光下自己的影子，显得那么的矮小。
“原谅我的卑鄙……”
回到家，一打开灯，于心薇吓了一跳。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烟雾，柯明俊正坐在客厅的破旧沙发上，双手松弛地搭放在膝头，视线垂落在面前的地板上，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地板上并排放着整整二排包装精致的金门高粱酒。
“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柯明俊抬起视线，率先开口。
于心薇换上棉拖鞋，点了点头。这些天都回来的特别晚，尽管如此，柯明俊比她回来的还要晚，只是今天却比她早。
“这些酒是怎么回事？”
柯明俊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半晌才道：“送礼。不过别人全都拒收了。”
于心薇明白了，这些天他这么晚归都在忙些什么。而那晚，凌晨二点出门去为了见谁，她也全都知道了。因为她主动打电话给了方影。方影很清楚地把事情告诉了她。她知道柯明俊尴尬的处境，知道了他急于抓住机会的心情，知道了方影为了能帮他，差点陪经理睡觉。看到他现在颓废，挫败的样子，于心薇觉得他好可怜，好悲哀。
“明俊……” 于心薇轻轻走了过来，站到柯明俊的面前，伸出双臂将他的头揽进了怀里。这是隐忍了这么久，主动放下心中的块垒，亲近他。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雪的味道，柯明俊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久违了的味道，久违了的温存。垂在两膝的手臂也不禁缓缓抬起，牢牢将她圈住。
“可不可以不要做这个经理？”
温存只停留了片刻，心里的坚冰刚刚有松动的迹象，便马上又被冻住了。
“不可以。” 柯明俊松开手臂，抬起下巴，眼神凌厉地瞪向于心薇：“我为什么要放弃？你知道我为了这个职位，付出了多少心血吗？一想到因为工作，我连你跟孩子都没法照顾好，我就……” 柯明俊咬牙闭上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愿意提起的痛楚，再次睁开眼时，他无比诚挚地看着于心薇：“心薇，我不是没有痛苦的，我的心里很难受。我们三个月才能见一次，我失去多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我每天加班到深夜，一时一刻都不敢放松。常常在想，为什么非要过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可是，现实就是这样。我们要想拥有自由，想跟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就必须要有足够的物质保障。当了经理，薪水涨一倍不说，还会有股权。等我有了足够的钱，我就不用受制于这些东西，到时候想做什么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你现在让我放弃？！”
“能当上当然好，可是现在……我只是不希望你变得，变得不折手段，没有了原则跟尊严。”
“原则，尊严，在这个崇尚物质的社会，穷人早就没了这二样东西了吧？只是因为没有关系，就要让我把辛辛苦苦到手的职位让给别人，我做不到！”
“明俊……” 于心薇觉得好悲哀：“做一个普通的职员不行吗？毕竟你的初衷不是这个。”
“可是，这是可以实现理想最快捷的方式！如果必须用几年的时间储备财力的话，为什么不做到最好，时间纵使要花也要花的有效率！”
“可是强度能一样吗？做了经理，不光是涨薪这一条福利，相应的你还要承担更繁重的工作内容，更大的责任，更重的压力，你必然要投放更多的精力在工作上。可是如果你把过多的精力放在这上面，还有精力去完成你的梦想吗？”
“你以为，整天无所事事，就能专注梦想，就一定能实现梦想？生存问题不解决，何谈梦想！于心薇，你已经不是个还可以躲在象牙塔安稳做梦的天真学生了。不要不问柴米油盐酱醋茶，只知道做梦！” 柯明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想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争论。
于心薇受伤地看了一眼柯明俊，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评价她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二个人的价值观竟然产生了如此巨大的鸿沟。
“柯明俊，你变了，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对，我是变了。因为纯粹的另外一个代名词就是傻！于心薇，你是不是也应该思考思考你自己？人人都在变，你为什么不变？是变的人不对还是不变的人不对？！”
“你想我怎么变？”
“我想你变得现实一点儿！别再那么天真，别再那么不谙世事！”
柯明俊扔下这句话起身进了卧室。于心薇像只受伤的小猫蜷缩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木窗外黑漆漆的老槐树。柯明俊的话犹如夜空下的闪电，一一划过她的心头，让她警醒，让她战栗。原以为只要相爱就够了，现在才明白，思想的契合才是最重要的。是什么时候产生了分歧呢？以前那个和她志同道合的灵魂伴侣，是什么时候转变了心智呢？她一直坚守着的东西，难道真成了“傻”的同义词了？
想不通。